官道上,马车在急走,摇摇晃晃吱吱呀呀,驾车的是个面容冷峻的小伙子,他前两天还是鲁府的门客杀手,今天他要做一个宿命天涯的双飞客,马车里的从前是个金枝玉叶的皇戚,但是今天她也做起了亡命天涯的江湖人,他们便是鲁王府的尖枪和四郡主赵瑜儿。
鲁王赵铎生性暴戾,断然不会让自己的独生爱女,堂堂大宋皇亲国戚嫁给一个穷嗖嗖的朝不保夕的杀手,他们只有走,但是是不知如何走?去哪里?既然是走,就不能再去宋地也不能再投宋人,因为鲁王的眼目遍布南北,只要被人察觉,便是在天涯海角都会被抓住。
那么还有三条路。
一个是投靠起义军,只是鲁王赵铎刚平叛了河南义军杀了平老大引起民愤,那些起义军恨不得剁碎了赵铎喂狗,怎么可能接受自己?
二是小隐隐于山林,只是二人年纪如虹似雪,花朵一般的年华,怎么肯不问世事,只身问桑田呢?
那么只有一个,投金,金国初定北方,但是各地战乱起义不止,他们急需人才,急需带兵人才,而尖枪正是人才中的人才。
马车仍旧在‘噜噜——’地走着,日头很大但是一点都不热,前方忽然闪过一个白皙的小女孩,这女孩端的只有十二三岁年纪,一身贵气,服装奇诡。
尖枪缓步拉下辔头,健马长嘶,女孩却处变不惊,仿佛看着厉马狂啸好似在看风飘过一样平常,居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尖枪和赵瑜儿自知次日年纪虽小,却必然不同凡响,于是下马抱拳道:“你好。”
小女孩却好似没看到。
赵瑜儿讽道:“你是瞎子?”
小女孩道:“我是不是瞎子不必你管,而你就不知道了!”
赵瑜儿问道:“为什么?”
小女孩道:“因为你待会一双大眼就没了,你说你瞎不瞎?”
赵瑜儿身经神刀会风波,在江湖上游历那么久,心智自然成熟不少,见如此说,她并未害怕胆怯,只是微微一笑,而尖枪斜睨了她一样,示意莫要出口中伤别人了。
尖枪拱手道:“前辈在此拦住小人的马车,想必是有要事相告。”小女孩咯咯笑着,好似黄鹂鸟一般悦耳,道:“你是傻瓜?”尖枪摇摇头,小女孩道:“不是傻瓜,怎么看不出我只有十几岁?还叫我前辈前辈的?”尖枪自看这小女孩眉清目秀,气定神闲,便知道绝不是寻常人,道:“在下是常人,只怕姑娘不寻常!故以前辈尊称!”赵瑜儿看着尖枪对着小女孩举止亲近,胸中吃醋道:“喂喂喂,你干什么!我可是舍弃尊位一切,陪你私奔出山东的,你怎的连小姑娘都不放过!”
小女孩喝骂道:“你端的说什么?我看你是养尊处优习惯了!宋朝半壁早已是金人的天下,你一个亡国奴在我面前扯什么面子?看看北方,看看五国城,看看徽钦二帝!看看那些妃嫔国后什么下场!”尖枪一看这番高论,果真不是常人小孩。
赵瑜儿一站,被尖枪拦住,尖枪道:“前辈,夫人有些不懂礼数,在下给你赔礼了!”说着朝着小女孩深深作了三揖,四郡主本要发火,但见得尖枪口中道‘夫人’二字,自是双颊一红,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
小女孩道:“你这汉子真是懂礼数,要不然我今天非挖了这女人的眼珠子不可。”
尖枪垂头道:“是是是,多谢姑娘高抬贵手。”
小女孩道:“你们是鲁王府的人,是也不是?”
尖枪一愕,忽然道:“姑娘何以见得?”
小女孩道:“这姑娘一身贵气,你又谦逊非常手有长枪,我猜你们是鲁王府的四郡主和尖枪!”
尖枪不敢隐瞒什么,道:“千真万确。”
小女孩道:“你们是投金去的?”
尖枪瞬间浑身一麻,好似被雷劈中,道:“你是不是神仙?怎的什么都能算出来?”
小女孩笑道:“因为我便是在这接你们的。”
尖枪不可置信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女孩,仿佛看见了一个两丈高的巨人。
小女孩道:“你要找金人我就是金人,不过我不是乱杀暴虐的金人,而是一个爱好和平的金人。”
尖枪一震道:“阁下是大金国的哪位公主?”
小女孩一嗤道:“你也配知道我的姓名?若不是我大金国缺少指挥使怎的也不要你这个叛逆之人!”
尖枪碰了一鼻子灰,恹恹道:“那你怎么带我去金营?”
小女孩道:“青青客栈。”
尖枪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小女孩咯咯笑道:“你还有别的路走吗?赵铎正在满中原通缉你!你是前有狼后有虎!”
尖枪道:“好!我相信你!”
青青客栈,位于山东府巨岭雪尖山的半山腰,在那只有几处人家,这地方是名副其实的人迹罕至,稀稀拉拉的人好像是饭店里牛肉面上漂着的牛肉,少的可怜。
不过小女孩就是要这种场所,只有这种场所她才能放心的做她要做的事。
‘多多多多——’
初春的青青草地上发出沙沙沙的轻盈的脚步声。
皮帐开了。
一个壮硕的虬髯大汉走了进来,他身高骇人,两个眉毛好似烧红的火剪子,朝天鼻子眯眯眼,一口大嘴里都是参差不齐的大黄牙,配上一脸沟壑纵横的黄鸡皮,麻子脸,整个人看起来丑得让人吃不下饭,也骇人得让人看一眼就再也忘记不了。
他围着狐皮黄围脖,一身黑羽大氅,走路带风,渗人心魄。
虬髯大汉一进来,那些‘牛肉面上的牛肉’三三两两都吓得筷子都来不及扔,掀了桌子踢翻板凳,忙着逃命去了。
此刻,尖枪手握尖枪,赵瑜儿手握尖枪的手。
大汉好似根本就没看到他们,径直走向小女孩,忽然跪下施礼道:“未奶奶好,未奶奶万福金安。”
尖枪几乎看呆了,就好像看着桌子板凳自己张着腿跳舞一样吃惊。
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如此一个好像把吃人当做平常事的凶汉居然对这个孱弱的小女孩当做祖宗一样跪拜供奉,因为他不知道一件事,大金国对于地位尊卑是锱铢必较的,不论年龄男女,只要地位尊崇,就必须对其言听计从。
这小女孩‘未奶奶’原是林未了,是河南龙头庄的租客,是沈峰的儿时玩伴,的的确确是金人,只是是什么地位金人无从知晓,暂只知道她的地位高悬,复姓国姓‘完颜’后改‘金’,对外是‘林’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