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省廊坊市大厂回族自治县的大厂影视小镇门口，一群扛着摄像头的女孩风雨无阻地坚守在栏杆外，每一个匆匆路过的练习生都会引起机关枪式的扫摄。女孩们边等边把相机里的照片挑出几张磨皮加滤镜，再上传到自己的微博账号，供更多的追星女孩欣赏。
而这些练习生穿过的训练服，已经悄悄流入了饭圈黑市，成了追星女孩的狩猎品。
如无意外，下个星期六的决赛，这批练习生的前九名将以人气团体的形式出道，去年这个时候以同样方式走红的的Ninepercent，在出道一个多月后就在机舱里被拿着相机的女孩问候全家：“我X你是傻X吧，你们是什么天皇巨星啊？什么东西啊？你们算什么啊？”
这股堪比飞机延误四小时的怨气，只是源于她想拍的明星没有对着相机镜头展现阳光笑容，拍出来的照片将没办法卖一个好价钱。
要是明星能够乖乖配合，那这些相机里的明星绝美抓拍将通过私下的渠道，以不菲的价格流到一些粉丝站的手里，再被更多的饭圈女孩转发舔屏。
每一个资深追星女孩，都曾经通过一些粉丝专用app和粉丝站的站姐，有意无意地进入一种为明星花钱还能带来快乐的平台。
在这样的粉丝平台上，追星女孩可以自由购买跟自己喜欢的明星相关的图册、娃娃等周边，也可以为他们集资做各种投票宣传活动。其中一款专门为粉丝提供日常交易的平台app，注册量已经超过700万人，每个月的付费交易量达上百万次，这些人都是花费了一定的金钱和时间的深度饭圈消费者，即“死忠粉”。
而在这些平台上为他们提供商品和服务的，有的是一种介于明星和粉丝之间的桥梁——站姐，专门向粉丝曝光一些非官方的照片和明星动态。还有一种人，来自一个专门为粉丝经济衍生的行业——代拍。
大部分站姐既是粉丝，也会兼职代拍。她们把蹲守机场、演出时拍到的其他明星的照片卖给别的站姐，也会购买自己的爱豆照片维持粉丝站的运营，她们最大的收入来自于售卖爱豆的pb（photobook，相册）和周边给更多的普通粉丝。
很多站姐会把赚到的钱重新投入到自己的爱豆身上，为他们做应援、送奢侈品，以贩图养追星。真正能够从中盈利暴富的还是职业代拍。
长期驻守机场的代拍李小念（化名）的顾客名单里，有一位站姐为去年一部大热剧的两位男主开设了双人粉丝站，一套149元的pb当天售卖额就超过了280万。
追星女孩并不知道，自己从站姐那里为明星周边花的每一笔钱，都有可能有一部分流进了代拍的口袋。
代拍是专门为拍摄而存在的，她们并不是谁的粉丝，也不会像狗仔队致力于发掘八卦，每一个流量明星都可以成为她们镜头下的聚焦对象，为他们拍摄成百上千张照片，然后打包出售，每个爱豆都只是硬盘里一个数据包的标签，明码标价。
在微博上有一个叫“代拍”的话题社区，里面全是各种爱豆的照片、信息的叫卖，讨论度破亿，充斥着外人看不懂的缩写和代号，而这只是代拍行业最基础的一个平台。
更多的代拍会通过熟人邀请，加入不同的代拍群，在这里进行更简单粗暴的交易。有一定知名度的流量爱豆，九张图能卖200-500元不等，如果是当红小鲜肉，质量好的图一张能卖上千元。
这些代拍是长期蹲守机场的幽灵，要是能拍到明星在廊桥、机舱内的图片，价格也会随着难度提高而上涨，有些人会购买同班航班的机票，一直跟到机舱里拍到满意的照片，再退票走人。
即使为明星开粉丝站，也只是代拍根据人气和市场做了一次投资，只要在卖完明星图片和周边后就关站走人，一次能赚几万到上百万不等，而这些照片和周边，统统是不具备版权的。
这种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低成本犯罪十分猖獗，但是站在饭圈外围看，只能看到一片狂热，就像明星看向他们的粉丝，也无法分辨这些镜头和闪光灯下的利益和交易。
如果说代拍是游走在一线的粉丝收割机，那黄牛才是这个饭圈黑市的幕后最大的获利群体。他们只需要坐在家里，倒腾各种明星的信息，赚取的差价就足以抵上代拍跑一两个月的收入。
他们手握代拍们最缺乏又最需要的各种娱乐圈讯息，熟知明星的航班时间、每日行程，还能够轻松弄到那些普通人进不去的颁奖礼和晚会的邀请函，他们用自己的关系网将整个饭圈黑市串成了环环相扣的产业链。
字母缩写是饭圈黑市最通用的加密方式，黄牛会把各种信息的缩写解释在朋友圈封面，比如sfz=身份证，hb就是乘坐的飞机航班号，发布售卖信息的时候只用缩写，这是为了规避被截图举报贩卖个人信息的风险。
明星的光芒让他们的个人信息产生了价值，黄牛为那些对明星充满好奇心的粉丝打开了一个窥探的窗口，一个明星的身份证号码只要50元，组合套餐还能满减。
除了买卖各种明星信息，只要是追星女孩想要的，黄牛都会想办法满足。曾经有人在《偶像练习生》期间，重金求购一个人气极高的练习生的签名海报，全网只有两张，其中一张被黄牛冯总成功以3000元买下，最后转手2万卖给了粉丝。
而这对冯总来说只是他混迹饭圈的日常经历，他有五个几乎满员的微信号，加了超过2万个粉丝用户，每天都会接到各种奇怪的需求。他和他的徒弟分布在北京上海，为这些追星女孩把手伸向普通人触不可及的娱乐圈深渊。
珍贵往往意味着昂贵，在追星女孩为了爱豆的一张海报苦苦奔走的时候，冯总这样的黄牛已经通过她们的努力在上海买别墅买车，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
黄牛还会往这个黑市贩售各种你想不到的新奇，他们有一堆神秘的word文档，全是各种明星的八卦绯闻，甚至连明星读书时写的作文都有。这些文档的标题非常UC，终极目的就是收割部分低龄粉丝的智商税。
所有明星的经纪人和娱乐公司都应该在手机里加几个黄牛的微信，他们才是真正了解每一个流量明星的人气和粉丝购买力的人，这是做多少ppt都得不到的数据。
即使明星过气了，这些黄牛依然会凭借敏锐的市场嗅觉发掘更多新的替代品，让这个饭圈黑市生生不息地周转下去。
零几年的时候，追星女孩的快乐就是买买专辑和看看演唱会，而现在追星成了一种逛淘宝一样轻松的日常消遣。
73%的追星女孩都购买过爱豆的照片和周边，30%的人为爱豆的生日、应援参加过集资，但她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照片全部都是无版权的偷拍，周边都是无授权的盗版，所谓的集资更是充满了运作空间的灰色地带。
大部分粉丝在追星时花的钱，最后都成了智商税流进饭圈的地下黑市，实现了代拍和黄牛的财务自由，繁华之下暗涌着各种游走在违法边缘的利益交换。
追星女孩只知道自己为爱豆花了钱，她们和黄牛正好是饭圈里最快乐的两种人：一个一无所知，一个无所不知。
代拍和黄牛为追星女孩编织了一个绮梦，这让这个饭圈黑市的真相看起来更加残忍。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当你叫醒她们的时候，她们愿不愿意醒来。
一个月以前，一条“流量明星点赞数转发量动辄成百上千万，都是人为造假数据”的新闻，在大众面前戳破了饭圈的虚假繁荣。这个圈子里充斥着各种注水数据，700万追星女孩滋长了它的繁荣空壳。
但在这个庞大的明星周边地下黑市里，却野蛮地生长着真正的繁荣。
站在这条产业链最顶端的黄牛，根本不在乎谁当红，只要一个明星有流量，有粉丝愿意为他买单，那这个饭圈黑市就会为他敞开大门。哪怕一个明星坠楼重伤打了几十枚钢钉，在他们眼里，卸下来的不是钢钉，而是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