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觉醒》：高尔泰对异化问题的哲学解析

高尔泰的《艺术的觉醒》，主要是他关于异化问题的哲学文章合集。这本书单看标题原以为以艺术内容为主，看了目录的文章标题才知道重点是对异化问题的讨论。这些文章多数创作发表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如今经再次修订结集出版，读来仍然很有启发。

那什么是异化呢？按照高尔泰的解释，异化有多个方面的含义，简化来说，异化实质上是人的异化，是在人的身上产生的一种矛盾现象。人通过自己活动创造出的一些客体，转而成为人的对立物，反作用于人，导致人进入自我分裂、自我疏远和自我否定的状态，这种情况就是异化。

异化有一个主要特征是自由的丧失。人本来作为创造活动的主体，能够按照自己的需要自由创造出一些事物或者说客体。有一些被人创造出来的、独立于人的事物或者说客体，比如权力等，它们力量强大后反过来又限制住了人，让人丧失自我、为它们所奴役、失去人性，最终限制了人的自由。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自由丧失都是异化。如果在本性、思想、心理层面上丧失了自由，自愿顺从这些外在力量的控制，才属于异化。如果只是在物质上、身体上被限制了自由，但仍然能够认清现实处境，并且与这股力量抗争、努力保持本性或争取恢复自由，这时就不算异化。

人被自己创造出的东西反制而丧失自我、失去自由，从这种角度来看，异化真是一种荒诞而又讽刺的现象。

异化现象又是怎么产生的呢？有人认为异化是现代特有的现象，而高尔泰认为，在人类历史上，异化现象是与分工私有制同时发生的。高尔泰以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为例，说明在这些私有制的社会制度下，人被剥夺自由、当作工具的典型异化现象。

其实，按照前面高尔泰对异化的理解，这种现象在漫长的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确实已经存在了很久。还有些学者认为，原始人的图腾崇拜也属于典型的异化现象。对此高尔泰有不同看法。他认为，图腾崇拜是人对自然力的崇拜而不是对人的力量和权威的崇拜，所以图腾不是异化现象。

当然，从社会科学角度来看，异化有着更广泛的含义。高尔泰就提到了一个技术异化的概念。比如，人类发展出工业，创造出各种生产机器，而这些机器又把人当成生产环节的一部分，让人按照它的特定节奏进行机械重复劳动。人类创造的技术、机器，反过来影响人、压抑了人的本性，就属于技术异化的一种现象。

从这个角度来看，网上广泛讨论的“996”甚至“711”这类要求员工进行过度负荷的工作制度，也属于异化现象吧。

异化是人丧失自我、丧失自由、与自己的本质相离异的不健康状态，这种状态下人理应是很痛苦的。如果人完全顺从异化状态、丝毫不感觉痛苦，那么他就已经完全被异化、被变成工具了。

对处于异化状态下的人来说，认识到这种异化是改变的第一步。正如高尔泰所说，人不同于万物之处，就在于他有觉醒的个性。人觉醒了，认识到人和社会上的种种异化现象，才有可能通过努力去改变甚至消除异化，回归人道主义。

回归人道主义就是要以人为本，注重人的价值，尊重人，信任人，关心人，最终实现人的自由、平等。这是人类共同追求的健康社会状态。显然，异化是与人道主义目标完全相反的状态。

在人类历史上，自分工私有制产生时就出现了异化，其影响年深日久且发展出各种不同表现形式。而人道主义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才产生的思想观。如今进入全球化时代，社会上存在的各种异化现象仍不可忽视。要广泛推行人道主义精神，努力对抗和消除人类社会上的各种异化现象，必然需要先认识异化，促进更多人的觉醒。这应该是高尔泰这本《艺术的觉醒》的目的。

2021.02.25雾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