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是三节草

  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五辆,六辆…………等车开到目地地,我数数看,家里吃婆汤的,一共来了二十多辆小娇车。

  我父亲常说:“人是三节草,谁也都不知道自己哪节好。”

  以前和他吵架的人,现在早早的入土了,虽然儿孙满堂,但还是病死的,病了许多许多年,然后受不了了,到山上挖个坑,自己把自己埋起来。

  以前高官利禄的人,现在下马了,四处遭人唾弃,连亲生儿子也都不愿认,临了临了还欠一大屁股的债,死在自家坑上好些天无人发现。

  人真是三节草,你不知道哪节好。

  也罢,谁死都会很惨,我不想说了。

  只有活到八九十岁又儿孙几十的大家,他们死去时会贴红联,发长寿碗。

  因为在小村庄,人们以为只要过了六十,都觉得此生很值。

  “六十不死也要埋哩!”

  何况八十九十。

  长命百岁,求。

  儿孙满堂,求。

  木林,如果你有空,请告诉我你求什么?好吗?

  二十几辆车,加上帮忙的人,我到时,家里的二楼已经摆六桌了。

  我以为大杉不喝酒的,去倒酒时心里面还想着待会儿他要开车,虽然十多年不见,他早变了模样,长成了如果在路上碰面我不敢认也认不得的人。

  但因为十多年之隔,我倒酒他拼命喝。

  木林,我真自私,同是十多年不见,同会开车,为什么在心里,我认为大杉喝酒别扭而你喝就地议天经呢?

  以前,我可是和大杉熟过你呢。

  我甚至只和你说了翏翏无几的几句话,和大杉却讲了千句万句流水涨。

  这样的感觉,难道是因为我喜欢或者迷恋你?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木林,大杉你们是走不了啦。

  八碗还过岗,那是水浒的武松。

  现实恐怕是不可能了。

  我在春花廊沿的树下,看父母和夏冰姐姐忙前忙后。夏冰姐姐吃完饭现走,她带来的二十几辆车队的人也是。我看见父母把肉抬出来,打包成块,一挂一挂的压给他们。

  后来有人说:“啍,老太,太公,你们怎么把自己辛辛苦苦养的猪,好不容易生成的大块肉,就这样分了,一下少了一大半那么多?图啥?”

  我父母说:“图热闹呀,现在的人,谁还缺衣少食,他们买那么多东西,又开那么久的车,山长水远的来看我们,分块猪肉怎么了?”

  木林,这里不是千金散去还复还,而是我的父母太孤独了。

  他们把孤独放在心里煎呀熬呀,那种苦楚的药味,只有懂的人才闻得出来。

  木林,夏冰姐姐压酒,一瓶瓶。

  我的父亲压酒,一碗碗。

  瓶瓶碗碗,你怎不会醉?

  夏冰姐姐一句:“屁股立,糟驴踢”,你站起来喝跑路酒了,她开酒馆的,可没什么驴,但她有酒。因为这个,你又得喝,大家更是笑成一团。

  我父亲说:“是人都有朋友,三个两个,有多有少,叫花子也有一两个,既是修誓的朋友,我待见,今日哥几个来我家,看得起就留下,看不起离身。”

  我们陪他们打牌,说话,真的像家人一样。

  晚饭大杉学乖了,怎样都不喝。我知道,你们想跑了。只是不好马上说出来。

  因为担心你们会突然不见,晚饭我吃得食不知味。木林,你真的真的不喜欢这里吗?住一晚都不行?早不走晚走?

  晚走我们又怎样放心?

  木林,你真的真的不喜欢这里吗?这可是我从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

  没有聚就没有散。

  入夜,我躺在大红床上,这大红床,本来我想让你和大杉睡的,但我的母亲不肯,因为在她心里,爱我多过一面之缘的你。

  好奇怪,无论走到哪,她们都让我睡主人家最好的床。

  木林,虽然你和大杉已经歇在三楼我回来经常歇睡的房间,但你知道吗?我睡在夏冰姐姐家左侧大阳台右侧大理石泡泡浴缸的主人房间,我担心你不去我家。

  我睡在我家,心里面还想着刚才在厨房的楼梯,自己像个孩子一样拉你的衣袖,重复不变的说着不准你走的话。

  我的手不颠,但我的心很疼。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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