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三部曲(二)

街坊邻里喜欢喊我阿海。

我的高中是个乱七八糟的学校,我的女同桌三天两头被传唤去教导处,往往一个下午都回不来。

那天我经过教导处的时候里面传来我同桌的呼喊声,是情绪崩溃的那种呼喊声,我好奇地停了停,身后的主任秘书这时突然出现,把我骂走了。

教导处的梁主任仿佛很喜欢针对我们学校的女同学,长得越漂亮,往往在他眼里越容易犯错,而且是一定得被叫去办公室关上门教育一下午的那种错。

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有的女同学从里面被放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泪痕。那天晚自习的时候,我的同桌回到了她的座位上,捂着肚子,眼神空洞迷离。

我一整个晚上都在想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去惩罚她的肚子。

本来下午逃出学校给她买的饭团,都在手心里捂热了,觉得她一定吃不下,扔了。

过了三个月,她退学了。

我从这个学校被开除之后就一直没回家,在台球厅做过工。每天都干些擦桌子拖地的活,虽然挺累的,但不用动脑子,所以也倒觉得不烦。

有一天一个精神小伙带着朋友来打球,不一会楼下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那声音里掺杂着男人愤怒的吼叫和女人惊恐的吼叫,声音在走廊里传播、反射,人类语言自身的节奏和韵律仿佛让这声音变成了一段交响曲,楼道交响曲。

他们冲进了台球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精神小伙就被揪了出去。楼道交响曲顿时仿佛多了一个乐器,不,多了一个声部。

在一段又一段的家庭成员间互相控诉后,曲子突然停了。

我随即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是两声尖叫。

众人疑惑地走出去,趴在窗子上往下望。精神小伙现在已经不太精神了,他的脸上少了一颗眼睛、半个鼻子、四分之一个下巴和七颗牙,又红又白的东西呈放射状喷射在泥泞的雪地上,他的半截手臂刚刚从地上弹起还没落下,躯干像早餐铺里倒洒了豆浆一样,满地都是,冒着热气。

“真新鲜!”旁边的人说道。

我说:“真新鲜,还热乎着呢。”

楼上众人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直到有关人员嚼着口香糖坐着警车慢慢的开了过来,这才散去。

住在我隔壁的是个老头。

我在这里住了半年了,自从我搬来,他就每个月都会去给她孙女扫墓。他说他女儿是自杀的,上吊,椅子就在脚边,死的时候毅然决然丝毫没有犹豫。发现她的时候她眼睛瞪着窗外,窗外是我的高中。

难怪她退学了。

昨天我也决定去死,因为在帝都打工的父母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爷爷奶奶在大山深处生死未卜,我打工的台球厅也因为配合调查停业了,老板资金周转不过来,到现在也下落不明。我真的没有钱了。

前天房东来催房租,说再不交就打死我。上周管理处来催管理费,说再不交就打死我。就连隔壁的老头整天都以当初我不敢说实话威胁要打死我。

我要说了实话根本用不着你来打死我。

不过现在都一样了,反正都是要死的。这个世界就像我冰箱里的食物一样,没电了就会腐烂。

但我想新鲜一把啊,一会儿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哈,简直可以想象到街坊邻里一边拿着手机拍照录像,一边说:“真新鲜啊!”的画面。

干脆就新鲜一把吧,我很担心,因为我知道停电的不仅仅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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