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

  我和小胖七岁相识，在我和周围人的眼里小胖是那种听话、老实的孩子，甚至有些胆小、怯弱。为什么说他胆小呢？因为结伴去偷瓜的时候一有点风吹草动的他总是第一个跑……

    说他胆小，但在我印象中几乎没见过小胖哭，即使他爸因为误会他偷钱而打断了扫把。他依然没哭，聪明的我从没有过那种倔强，傻子般的倔强！直到我去车站接他的那个下午，是我第一次见他哭的像个孩子……

    学习一般的我们高考落榜。我比较恋家，就在本地上了专科。记得报志愿的时候，小胖说他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觉得他怎么也得去一个秦岭以南的城市吧！结果他选择了包头，出了市，却没出省。和小时候一样……

    我开着车，副驾驶座上的小胖半天无话。离家还有几公里的时候，小胖说：“不想回家，带我去喝点吧。”刚坐下，小胖就素嘴喝了半杯白酒，眼泪毫无征兆的流过他那毫无表情的脸。我也喝了一口，等着他的故事。他好像再也绷不住了，哭的稀里哗啦，那感觉像极了我女儿被她妈妈逼着背古诗时的哭声一样。那眼泪！那鼻涕！换作平时肯定嫌弃死他了！不知道是哭够了，还是哭累了。小胖擦了擦眼泪，又喝了一口酒，点上一根烟。给我讲了他在包头这几年的故事……

    小胖家里条件一般，所以大二的时候就开始半工半读。小胖说学习没学好，工作就更得努力。最忙的时候小胖同时做三份兼职。再加上学校的课程，有一次运转不开，他连续上了二十八个小时的班。记得那时候通电话，问他找对象没？他说他也想但是条件不允许。就这样大二一年他没和家里要学费、生活费，还买了当时刚发布的苹果四手机。这一年他瘦了六十斤！大三的时候，也许是有些积蓄了也许是对女性极度的渴望，小胖也恋爱了。我见过那个女孩的照片，带个眼镜，、短发、白白的皮肤，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我之所以没用漂亮、美丽这些词汇、而用文静，是因为在我看来那女孩真的很普通。

    小胖没说她姓什么，只说了单名一个“珏”字。第一次见到女孩时，并没有电视剧里狗血的剧情那样的一见钟情。女孩有些大大咧咧，小胖也爱和她闹。也许是时间久了，小胖心里对女孩的感觉也不一样了。小胖也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直到有一天小胖在冷库清点货物的时候，女孩热情的来帮忙。在不大不小的冷库里，小胖从没注意到女孩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小胖闻得出了神。直到下班回家，小胖的脑海、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一股幽香。小胖失眠了，心里像有一辆老式蒸汽火车一样“轰轰隆隆”。第二天下午，小胖翻开手机，女孩的QQ发了一条动态，“好想吃巧克力蛋糕啊！”小胖想也没想就去买了一个十二寸的巧克力蛋糕，上面还有些玫瑰花瓣。交到女孩手里，小胖支支吾吾的什么也没说出来。女孩有些发愣，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一起工作的一些大姐们交换着眼神，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嘴角更是让人看不懂的微笑，小胖被同事笑得有些发毛，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仓皇的跑出店门，比小时候偷瓜跑的还要快。

    走出店门，小胖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他希望女孩不要再搭理他，最好为他的冒失而生气。女孩晚些时候打来了电话，问小胖这是什么意思，小胖口是心非的说了一句：“关心同事呗！”“那你怎么就关心我”女孩问。“我！我！”“我”了半天，做贼心虚的小胖什么也没说出来。女孩那边却笑得像风铃一样，好半天说了一句：“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泡我！”“半小时后我在文化路华联旁边的味多美等你”。女孩说完不等小胖说话便挂断了电话。小胖租住的二电厂家属楼离华联并不远，平时连公交车都不坐的小胖破天荒的打了车。等他到的时候，女孩已经点了两杯咖啡，小胖说当时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那杯咖啡的味道小胖早就忘了，只记得女孩拉住他的手说：“我不喜欢闻烟味，以后不许抽烟了昂。”八年的老烟民就因为姑娘的一句话便把烟戒了！真狠！

    恋爱中的男女总是忘我的。小胖上夜班的时候，女孩来陪他一起熬夜，女孩喜欢的东西，小胖也从不吝啬。有钱就买，没钱刷卡也要买。小胖忘了，他只是一个农村来的穷小子。在包头，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小胖说：“你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有多难！我最穷的时候，两天只吃了一包泡面，换季的时候连衣服都买不起，只好每天穿工服”。对自己吝啬对女孩却大方的很。出去吃饭、消费从不让女孩花钱，王府井八百块钱靴子小胖眼睛都不眨一下，自己一身衣服加上内裤都没超过二百。几千块钱的平板电脑咬咬牙也买了……不能怪女孩物质，只是小胖太好面子了。小胖觉得有情饮水饱，他会娶这个女孩，他会留在这个城市……

      打肿脸充胖子的日子总不会支撑太久，入不敷出的小胖早已将积蓄花光，信用卡还欠了好几千。实在没办法了，小胖决定跟家里张回嘴。打通电话，是母亲接的。小胖说手头紧能不能给他打三千块钱。一向心疼儿子的母亲却犯了难。小胖不禁觉得奇怪，因为每次打电话，母亲总问小胖钱够花吗？要给小胖汇钱，这次是怎么了？最后母亲还是同意了儿子的要求。小胖说后来他才知道，当时他爸得了脑血栓，半瘫了。说到这他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我问他女孩为什么离开，小胖说分手前女孩偶尔会试探性的问他，如果他俩分手了小胖会怎样？小胖故作风度的说：会放手，并祝福女孩。没过两个月女孩真的跟他分手了，小胖说冥冥之中他好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从小到大没流的眼泪，在分手后的几天终于决堤了。他跟单位请了假，也不敢回住处因为不想让合租的同学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白天他就在街上游荡，去他和她一起去过的地方，一起走过的街头巷尾……晚上在旅馆里买酒灌醉自己、头不梳，脸不洗，像鬼一样……

    期间女孩打电话说要还小胖给她买的东西，小胖说不用了。他只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攒的电影票票根。女孩说弄丢了，找不到了……小胖的心随着那通电话的挂断也就彻底死了。小胖删除了女孩的所有联系方式和照片。就这样在旅店里浑浑噩噩的过了半个月。母亲打来电话说：“不开心就回来吧”。儿子知道母亲肯定知道了他和女孩的事所以心疼儿子。订好车票，小胖把在包头买的所有东西都送了人。我知道他是不想带走任何记忆。直到火车开动那一刻，小胖再也忍不住泪水，在车厢的过道处号啕大哭！他知道经此一别，后会无期！六年时间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

    有人说男人伤心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女人。我觉得这话不对，钱、轻易打不倒一个男人，但女人可以！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小胖也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在他的脸上多了一种放手后的释然和平淡生活带来的满足感。我俩偶尔还会在一起小酌几杯，感慨人生如戏，自己却不是编剧。我问他：“你还爱她吗”？他说不爱，却忘不了！我问他：“如果某一天你俩在一个地方相遇了，你会说什么？”他说你看过《中国合伙人》吗？成东青和女友在纽约相遇，在一起相视无言，平行于镜里镜外。

        想笑，眼泪却湿了眼眶。

        想哭，却再也找不到哭的理由。

    飞蛾扑火，不是傻，是明知是死，也愿意用生命去拥抱黑暗中的那一丝温暖和光明。当灵魂破茧那一刻，它依然爱着这个世界。烛火留下的只有伤疤，没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