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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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中有缺,世事皆有不足。生活啊,你的喜怒哀乐也总是轮番上演!

                                        ——题记


01

暮色降临,一轮昏黄的圆月悄然挂上天空。

栖境别墅区68号楼的餐厅内,巨型水晶灯璀璨而夺目。室外悠悠的墨蓝,在落地窗上和室内的色彩对抗着。窗外是一池清水,暮色隐去了群鱼摇曳,莲花的英姿也变得影影绰绰。冷风吹过,池水轻漾,水晶灯投射在水池的光影浮动起来,窗四周灿灿然。窗帘是女主人谢玉萍从米兰定制回来的,折叠在两侧的褶皱,远远看去都是一幅名家写意画,恰巧给那些浮动的光影镶嵌上了一个镜框。

窗内一大一小两个松松软软的休闲沙发,几上有一大束百合花,那水晶花瓶闪烁的光泽,衬得窗边的光影愈加如梦如幻。

再往里,是一张长条形大餐桌,两人正在用餐。男主人赵富华坐在首位,他背后是一幅巨大的油画,面前正对着窗外的花园。月亮升到了花园的那棵香樟树顶,还是那昏黄的样子。

满桌佳肴,谢玉萍只慢慢喝着自己手边的山珍汤,赵富华倒的红酒,她也没喝。保姆王姐又端来一盘清炒的小白菜秧子,青青翠翠,热气腾腾。赵玉萍示意放到丈夫那边,依然胃口不佳的样子。赵富华倒是对这盘嫩白菜很感兴趣,连着吃了好几筷。

手机响起,赵富华侧头看了一眼屏幕,便把手机朝下放了,没有理会。转头瞥见妻子恰好移开的眼神,他面无所动,举了杯子,对着谢玉萍示意。却听谢玉萍说道:“今天不想喝酒,你自己喝吧。”

赵富华只得自己胡乱喝了一口。

王姐过来打开大盘子的盖子,四只橙红硕大的螃蟹,正热乎着。王姐说了声:“赵总、谢老师,菜已上齐。”

赵富华点点头,谢玉萍让她在旁边坐下来一起吃饭。王姐笑着摇摇头,放了盖子,准备帮谢玉萍剥螃蟹。谢玉萍连连摆手,说自己不想吃。

赵富华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铃声有些倔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王姐转身走开,谢玉萍不动声色继续喝汤。赵富华伸手挂了电话,调为震动,然后伸手给妻子盘子里夹了菜。谢玉萍没有回应,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月亮又升高了些,月光还不甚皎洁,什么也都看不清......

手机又开始震动,俩人无言,只有水晶灯和满桌的名师餐具,无声地散发着光彩。

王姐又端来一盘切开的月饼。谢玉萍让她放到茶几上去,就别再忙活了。

赵富华对妻子说了句“吃好了”,便揣着手机,来到客厅。王姐已经把电视机打开,正在预告今晚的中秋晚会,一杯茶水在几上冒着热气,旁边盘子里摆着切开的月饼。有好几种口味的月饼,精巧地摆了一朵圆满的花朵形状。新闻联播即将开始,赵富华没有准备坐下来,他拿了茶杯,上楼去了书房。

谢玉萍放了手中的碗筷,独自坐在餐厅,愣着神儿。她看着那些螃蟹,公的都在八两左右,母的也有六七两重。以前本来很喜欢吃螃蟹,可近几年心情越来越不好,根本提不起那份食欲。刚才赵富华更是连看也没多看一眼......这是女儿女婿每年都要为他们预定的,今年没有一起过中秋也没忘记这份孝顺他俩的礼物。这番心意真是可惜了!女儿女婿好不容易休息,却又带两个孩子去参加学校的游园活动,然后看马戏......这会儿应该在马戏场内欢呼。想到这些,谢玉萍脸上浮起了慈爱的笑意,开始怀念起同女儿一起过节,两个外孙环绕身边,满屋闹腾的时候......


02

书架上有好些大部头书,都是企业管理之类的,不过赵富华从来没有读过。

坐在大班椅上,他并不理会手机的震动。当目光投到书架右侧几本厚厚的画册上时,赵富华脸上瞬间浮起一丝志得意满——那是全国摄影协会近三年来的获奖作品,每年都有他的动物摄影作品收录其中。那些都是他去澳洲、非洲等地拍摄的,能得奖一半是因为喜好和用心琢磨,一半是用金钱堆出来的“物以稀为贵”。书架上层是些奖杯和证书,有摄影类,也有什么优秀企业家的。下层最方便的地方,是一本他自己的摄影作品集,这个倒是常常翻看。那是他自己花钱出版的。至于销量,基本都是自己用来送人的数量,首先是公司的员工人手一本。他也得到了很多回报:那些无数令人受用的马屁,还有艳羡的目光;头上又多了一层光环,很多人开始敬佩他的情怀和精神追求......

想到此,赵富华鼻腔里自嘲地“哼”了一声。这人啊,一旦得到了世俗的成功,有几个能真正保持清醒?

书架左侧的中层,摆放着三个相框,一张赵富华青年时期和父母的合影,父母去得早,以前家里又很穷,照片也仅剩这一张。旁边一张他和谢玉萍带着女儿、女婿、俩外孙的六口合影。那时候全家人都住在这栋房子里,两个外孙都像极了女儿,尤其是刚出生的小忆恩啊,看着就令人开心。那时候不管多累多晚,赵富华都要回家看看孩子们,后来......家突然失去温度,谢玉萍也迷上了麻将,女儿带着孩子们搬走,去了学区房那边住。

赵富华的目光停留在那张夫妻二人的合影照片上时,笑容在赵富华的脸上逐渐凝固。照片上他搂着谢玉萍,站在轮船贵宾层的甲板上,背后是无垠的蓝色海洋。那时他们都还没发福,赵富华一身休闲装,浑身上下意气风发;谢玉萍着一身黑底暗红花的长裙,波浪长发,腰肢纤细,也算温柔无限。那年赵富华刚步入知天命之年,得了人生第一桶金,和谢玉萍第一次出国,俩人都很兴奋......转眼之间,十五年过去,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赵富华感觉有些闷,起身走过去打开窗户。

邻居家的热闹之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过来,随着秋夜凉爽的风,一起飘进了书房。月亮已离开香樟树顶,在更高些的天空,焕发出银色的光芒。

手机又震动了好几次,赵富华只当没听见,不想一切繁杂事情,沉浸在难得的自由时间里。

谢玉萍在客厅和玄关的小厅之间来回踱步,一边消食一边听着新闻。直到新闻和后面的天气预报都听完,赵富华还在楼上书房呆着。她往楼上看了几眼,见丈夫没有出书房的意思,便有些烦躁起来,拿电话打给牌友。谁知牌友那边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哟!正想问你来不来呢。哈哈哈——看来我们这年纪,已经不吃香喽!大过节都落了单。来来来,已经有三个,你来就刚好凑了一桌呢!等你。”

谢玉萍又看了一眼楼上,有些愤恨地,当即决定去89栋打牌。

赵富华还在大班椅上回忆过往,手机又在兜里连续地“嘟、嘟、嘟——”震动着。他慢腾腾地拿出来,才刚打开,一个小男孩稚气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爸爸,你看见月亮了吗?好圆好圆。你吃月饼没有?妈妈说糖太多对牙不好,所以我只吃了半个。我们给你留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赵富华关掉屏幕,小男孩的声音随之消失。

王姐在门外听到一声“进”,便把果盘和一壶水送了进来:“赵总如果没什么需要的,我送了谢老师去89栋,就回家一趟。”

“好。王姐辛苦,带上几盒月饼,问候家人好啊!”

王姐出了书房,带上门,又去帮谢玉萍拿了披肩,才下楼来。

当王姐背着包从自己房间出来时,谢玉萍已经拿了小包在门口,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说道:“王姐,才想起你家那位是中秋节生日。怎么不讲一声,今天耽搁这么晚......你去储藏室提两盒礼物,也是个心意。”

王姐客气几句,也就道谢去了储藏室。

出来时,谢玉萍见她只拎了一盒月饼,便自己进去又提了一盒月饼、一大盒山珍、两瓶酒出来。然后又折返到厨房,把四只煮了的和盒子里没煮的一共八只大螃蟹,都给包了出来,交给王姐。

去89栋的路上,王姐悄悄对谢玉萍说,刚才去拿披肩的时候,看到梳妆台上有一张卡,应该是赵总放的。谢玉萍在夜色中撇了撇嘴,很平常地“嗯”了一声,表示回应。俩人分别时,王姐又关切地让谢玉萍早点儿回家,外面寒气重。

谢玉萍进了89栋,都是几个常年的麻友,大家没寒暄几句,便迅速围坐,投入战斗。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在月色中起起伏伏。


03

赵富华在书房喝茶,闭目思考着什么,又吃了两口月饼,翻看一会儿信息。最后还是打开手机,拨了司机赵顺的电话。

目的地定了,等候司机的时候,赵富华便有些无聊起来。看见那果盘里的枣子饱满圆润,想起小时候,每年都要用竹竿把家旁边那棵树上的枣打个精光。他便拿了一颗全红的枣放进嘴里。刚起身准备下楼,楼下大门的门铃就响起来。

赵顺见没人来开门,就自己输了密码进来,一边喊着赵总一边往楼上走来。

赵富华看着手机里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嘴里含着枣子应了一声。好巧不巧,枣核竟然顺溜着滑进了咽喉,他立即掐着自己的脖子,使劲往外咳。那枣核专门做对似的,不但不出来,反而摇摆了一下,横着卡在喉咙内。赵富华再咳一次,竟然越卡越深。试着吞咽,喉内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刺痛。他瞬间被吓得大汗淋漓,手也酸软了,痛苦地扶着门框,佝偻着腰,尽全力拍打着门......

赵顺在楼梯上听到书房的异响,几步跑来开了门。

“赵总,怎么啦?”赵顺一把扶着赵富华,急切地问。

赵富华一手轻抚自己的喉咙,颤抖着挪过去拿了一颗枣,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赵顺当即明白,他立即换到赵富华背后,准备海姆利克急救。

赵富华抬手比划了120三个数字。赵顺便俯身,半背半扛了赵富华,从电梯直达车库,急急发动车子,一溜烟往栖境别墅旁的金京医院开去。

为了抢时间,书房外拐角的地方,不知是赵顺还是背上的赵富华,碰翻了架子上的一只青花的花瓶,“嘭”的一声,碎了一地;赵富华的拖鞋也不知道在哪里掉了一只;他在路口又闯了一次红灯......不过这些都无法顾及。看赵富华佝偻在后座上,除了呼吸有障碍,其余状态还算稳定,赵顺一边高速行驶,一边给谢玉萍打电话。对方却一直没接,转眼间医院大门就到了。

待急诊医生接诊后,赵顺终于腾出手,再次给谢玉萍打电话。

谢玉萍今晚又是接连输牌,但是和大家一起有说有笑,总好过一个人呆在那个大房子里。慢慢地,手上的牌变得好起来,她觉得自己从这把开始就会赢。谁知后来又把牌看错,还是输了......话说这段时间,她在这里已经不止输了一套房子,想起刚才晚餐也吃得不爽快,谢玉萍心里泛起一丝不高兴。

电话响了,一看是赵顺,谢玉萍以为又是惯常的节日问候,便没有理会。

手气终于顺了,谢玉萍已经连续赢了三把。赵顺的电话又来了,这时候手气可不能被岔走,她关了声音,依然没搭理。

又过了一会儿,谢玉萍起身去洗手间。

看到女儿给她打了电话,还发了一连串儿信息,才知道赵富华在急诊的事情。他立即问了赵顺情况。对方说赵富华已经做了CT,枣核在下咽喉部位,需要用喉镜才能取出。这时候已经在手术当中,按照预计时间应该快结束了。谢玉萍又给女儿打了电话,女儿已经从马戏团出来,准备赶回来。

谢玉萍定了定神,回家等赵顺来接她去医院。

窗口照进淡淡的银色光辉,月亮就快要挂上中天。


04

手术结束,过程顺利,赵富华住进了二十层的VIP病房。麻药刚过去,就进来一个年轻的女人,直发披肩,手边牵着一个小男孩。就是手机里那个小男孩。可能是走得太急,小男孩的脸蛋一如秋日的苹果般红扑扑。

赵富华有些疼,又有些疲惫,他躺在床上,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赵顺。赵顺低着头,没作解释——其实他也不用解释,赵富华知道是他架不住追问,给这母子二人讲了位置的。

赵顺转身,轻轻退了出去,顺手带上门。

小男孩挣脱女人的手,跑着,几步扑到病床边:“爸爸,你怎么啦?”

赵富华不想吓到孩子,努力挤出笑意,一脸慈爱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轻轻摇了摇头。

小男孩懂事地说:“我知道,爸爸喉咙做了手术,不能说话。嘘——”

那女人过来,坐在床边,望着赵富华,双眼含着泪花,柔声问道:“肯定很疼吧?”

赵富华再次轻轻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孩子和门。女人瞬间低了头,她知道赵富华想让自己带着孩子离开,咬了咬嘴唇,又嘟着嘴没动弹,一双眼泪夺眶而出,梨花带雨的样子。随后又无限委屈地说:“我想在这里陪你,照顾你。”

赵富华伸手轻轻拍了拍女人的手,有些无奈地摇头。女人顺势抓着他的手:“今天可是中秋节,别人家都团团圆圆。我们母子冷冷清清,让我们在这里陪你,好......”

赵富华抽出手,示意孩子在旁边,女人便闭了嘴。赵富华抚摸着男孩的头,一脸爱抚。女人也抚摸着孩子,轻轻说:“给爸爸来一首中秋的古诗。”

小男孩立刻来了精神,接连背了三首古诗,完了还在原地蹦跳着说:“爸爸,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句吗?”

赵富华笑了,假装带着不懂又满疑惑的眼神。小男孩骄傲地说:“妈妈喜欢‘月是故乡明’这句。我喜欢‘海上升明月’,你带我们在游艇上看过,一模一样的......”

孩子巴巴儿地说个不停。赵富华对着女人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闭着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想要休息。

孩子瞪大眼睛,停止了讲话。

女人柔声地说道:“我妈打电话,说爸的腿病复发了,今年有些严重,我想带孩子飞回去看一趟。”

赵富华抬手表示知道了。

女人见多留无益,只好拉着孩子,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

赵顺进来,附身在赵富华耳边说,自己去医护那里交待好,先送了母子俩,再回去接谢玉萍来医院。

赵富华疲惫地点了一下头,又打了个手势,嘟囔一声。见赵顺点头,便闭上眼睛休息了。

赵顺一直将母子二人送到车库,帮着开了车门。待母子二人坐定,又给了孩子一个一万的红包,给了女人一张卡。待女人开着保时捷离开,他才转身往自己的车子走去。他正准备出发去栖境,却接到了谢玉萍的电话,问病房号,说她正在来的路上。

原来,谢玉萍在家左等右等,赵顺的车一直没有出现在门口,便想着赵富华用了麻药后需要人,肯定走不开。自己已经很久没摸过方向盘,正纠结着要不要去发动车子的时候,女儿赵欣然开着车急匆匆地赶回来了。欣然连门都没进,只降下车窗,喊着妈妈上车。


05

赵富华一觉醒来,看见妻子和女儿坐在会客区,茶几上还有两个动过的果盘,就知道她们已经来了很久了。此时赵富华除了咽痛,舌头还有些麻木,浑身倒是很轻便——他似乎许久没有这样清清静静地睡个踏实觉了。

“娃娃?”赵富华的声音很轻。

赵欣然走到病床边,开心地问:“爸,你醒了?感觉好些没?”

赵富华点点头。

谢玉萍在那边沙发上说着:“俊锋陪着两个孩子的,他们一直想过来看你,又怕太闹,打搅你休息。”谢玉萍往病床走了几步,看着赵富华,接着说道:“反正孩子们也要等妈妈回去,我看还是叫他们都来看看你吧?再说今天中秋节呢!”

赵富华点点头,表情带着些愉悦——他也想着两个外孙。

赵欣然去一边的房间里,给丈夫打了电话。

赵顺递来手机:“赵总,有几个电话,估计因为没接,又打到我手机上。只给两位副总讲了,他们都说来看你。今天有些晚了,回复明天,你看如何?”

赵富华点头。

皓月正当空,洒向大地一片银光。天空在月亮周围,从靛蓝变得越来越深,不时有流云,丝丝缕缕飘渺而过。金京医院和栖境别墅都靠近郊区,透过二十楼的窗户,只见万物都披上一层薄雾般的轻纱。点点灯火散发出橘色的光晕,好一个人间团圆夜。

诗恩、忆恩两姐弟到来,病房内瞬间热腾腾,生机盎然起来。一阵欢声笑语之后,俊锋让孩子们安静下来,外公要多休息。

诗恩一直守在外公的床边,翻着手里的一本书。那安静的样子,和她妈妈小时候一个样,赵富华看着看着,眼里泛出无限疼爱。弟弟忆恩和外公亲昵之后,一直黏在外婆身上不着地。谢玉萍也乐得和小家伙逗趣,每当和孩子们在一起,她的笑容就能回到了好多年前,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

人有悲欢离合。家人围坐、灯火可亲就是人间最美的景。虽然今夜团圆的地点换到了医院,但谢玉萍心里还是很满足。这些年,女儿女婿一边忙生意,又为了孩子的教育,搬出去住着。回家的时候本来就少,遇上赵富华也在家的时候就更少......她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往后外孙们大了,一家人整整齐齐欢聚的时刻会越来越少。虽然自己在努力,但是这些,都由不得自己!

圆月开始下沉,窗边的空气也开始有些凉意,夜已深。

赵富华又给赵顺比划了一会儿。赵顺当即明白,去车里拿来红包。给了诗恩、忆恩一人一个一万元的红包,又递给欣然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二十万的支票。

赵欣然看着病床上的爸爸,有些迟疑,转头又看见妈妈的眼神凛冽中带着紧张。她便让孩子们行礼谢了外公,接下红包离开了。

回去的车上,赵欣然心里憋着难受,便拿起手机。

谢玉萍这边收到信息,一看是女儿发的:“妈,爸还躺在床上,我们今晚实在不该收红包。”

看了一眼赵富华,谢玉萍走到一边,坚定地回信息道:“怎么不该收?傻呀!多的是人想要,你是正主,不能往后退。别多想了,回去早点休息。”

“妈,爸病房有专护,还有赵顺,你也多休息。我明天再过来。”赵欣然发完信息,心想自己本来是真正关心爸爸,却像带着目的在争夺......现在,已经到了陪伴爸爸一次就难受一次的地步......两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又赶紧擦掉。俊锋当然明白欣然心里的苦楚,他叹了口气,减了速,伸过右手,抓住老婆的左手,轻轻捏了捏。便侧头对后面的诗恩、忆恩说,给妈妈讲个小故事......

节日的市中心,灯火的海洋。城市上空,月亮的光辉暗淡了许多。这轮逐渐向西天滑去的圆月,不知能照亮多少人的团圆梦......


06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一早却下起了雨,不大不小,就那么一直下着。

金京医院二十层的VIP病房区,安静中透着忙碌。

能挡的探望,赵顺都婉拒了,但赵富华的访客们,依旧一拨接着一拨。他们把一股潮湿的忙碌气息不断带进来。谢玉萍感觉有些疲累,要在以前,她迎来送往都是开开心心,似乎精力无限......到了下午,她便决定回家换衣服,顺便透透气。

谢玉萍回家后,赵顺本想在沙发上放松一会儿,结果又来了一个优雅的卷发女人,他只得起身避让了出去。不多时候,卷发女人款款出来。赵顺依旧按赵富华的意思,送她到车库,又送上一张购物卡。

卷发女人的宝马刚启动的时候,赵欣然的埃尔法就相向而来。赵顺惊出一身冷汗,那只朝着女人再见的手,还停滞在半空......

“哧溜”一声,赵欣然的车停得干净麻利。

赵顺跑过去为她开车门。

车窗只开了个缝,赵欣然在里面坐着,一动不动。她似乎带着一丝愠怒,头也没转,对赵顺说自己有事,让他忙去。

谢玉萍在家换了衣服,觉得混身有些酸,半窝在休闲沙发里。王姐端了热水过来,放在几上,转到后面帮她按肩颈。王姐先转达了家里人的谢意,代问赵富华和谢玉萍好。又轻轻问道:“地上的花瓶,我已经全部捡干净,用盒子装了。还是找之前那家店粘好吗?”

谢玉萍望着窗外,雨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她捧了水杯,一股暖流传到手心,心里却还是有些冷。热水蒸发,眼前水气氤氲,她盯着百合花的方向,眼神变得空洞,似乎什么也没看见。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都是些老旧的东西,也不值啥钱,就放在盒子里吧,不粘了。”

“老物件看着才踏实呢!那家店的手艺很好,几乎看不出缝来。我待会儿就可以送过去......”

“别费那些力气了。”谢玉萍突然直起身,提高音量打断王姐的话。又觉得不合适,“你也知道的。那一年,我知道外面那孩子的时候,就跟他吵翻天。砸了好多东西撒气,自己手还割破了。后来想通了,觉得那花瓶是我的嫁妆,才去补过一回的。可粘好的始终是破的......”

电话响了,谢玉萍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回头对着王姐,坚定地补了一句:“我现在的心态,天塌了都不重要,只要然然他们几个过得好!”

王姐赶紧点点头,继续给她按摩后背。

电话是欣然打来的,她说到了医院,知道谢玉萍回家了,赶回来接她。

谢玉萍直觉女儿是为了避免和赵富华单独相处的尴尬。她连喝了几口热水,抬手让王姐停下。俯身往几上放杯子的时候,百合花沁人心脾的香味钻进鼻腔。这是王妈昨天刚插的,今天似乎开得更胜。谢玉萍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想着花儿再好,可惜总归有开过的一天......

去医院的路上,赵欣然心里压着刚才在地库看到的一幕,强颜欢笑,一心让妈妈更开心些。

谢玉萍让女儿先陪她去银行。一个电话通知长期对接的工作人员,到了直接被迎进超级VIP室。谢玉萍将梳妆台上那卡里的钱系数转出,一半给女儿存了五年自动续存,另一半给自己存了些,还追加了一份保险。赵欣然在一旁看着,赵玉萍在做这些的时候,一脸的平静中似乎带着几分刻意的开心。她知道拦不住,便由着妈妈了。

从银行出来,谢玉萍长出一口气,拉着赵欣然说:“要记得别学妈妈,再好的婚姻,也要留一线的!就算家里富上了天,都要坚持有自己的事业。”

“妈,你还好吧?”

“好得很。路是我自己选的,当个聋子、瞎子又怎样?”

一路上,母女俩不咸不淡地说着家常。

天色开始变暗,大街上起了薄薄的雨雾,今晚的圆月是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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