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9

我依旧保留开口说话的习惯，但愿意听的人已经不多了。

基于私隐保护，大家出门都要打开屏蔽，防止被人偷窥自己的思想。

丽莎是为数不多的喜欢和我说话的人，我们相识50年了。坐在露台的沙发上，眼前是有序飞驰的车流。我们脱下手腕上的通讯器，用简单的眼神和声音交谈着。

“今天有什么新闻？”丽莎问我。

“一切都和昨天一样。”我轻描淡写。

“这是最好的消息了。”

“当然，我们都不希望明天醒来一切都变样了。”

“但这好像无法改变。”

丽莎猫一样的眼球闪烁着淡蓝，那曾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打开一瓶2089年的矿泉水，我掺点红糖和冰，缓缓倒入透明的八角杯，递给丽莎，这是目前最流行的喝法。如果你顺着酒杯九点方向朝屋外望去，会看到一条高耸入云的圆柱，外围裹着橘黄色光晕，白天的时候，它会变成红色。

“我听说冰人明天就要准备出发了？”丽莎继续问到。

“筹备了两年，也差不多了。”

“他大概不会再错了吧？”

“谁知道呢？”

丽莎喝着红矿泉水，饶有兴趣的思考着什么。

“或许我们也应该出发了？”

“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

丽莎这样说，也许并不代表她想好了，你知道的，人总不能把他每天的念想作为行动的理由，最重要的是要做好准备。据我所知人类登陆泽玛德星球也至少准备了10年。

“我们明天还能喝到红矿泉水吗？”

“只要你乐意，我仓库的水足够我们喝上两年，丽莎。”

“我太喜欢这里的景色了，当然，还有这纯净的矿泉水。”

“我说过了，一切都要做好准备。”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足够的饮品是必要的。当然还有我手里玩意。许多年前人们已经弃用它了，不过幸好我有些收集旧物的癖好，它看上去虽然和书店里的一样，但它是纯手工的，和那些复制品不一样，它有纯粹的基因，这也是我喜欢它的原因。我的父亲曾经用他写下让人着迷的文字，尽管着迷的人只有区区几个，但重要的不是它本身，是它的意义，历久常新的意义。

“你还是会常常练习吗？”丽莎呷一口红矿泉后笑着问我。她那浅浅的酒窝让我不自觉回到从前。臆想着理惠的笑容，我竟感到如此熟悉，仿佛牙膏的泡沫就在她嘴边，洁白的牙齿羞涩的躲在后面，和细软的尖毛交互扭捏着。

“说不上每天，但一个星期里面总有几天我会拿出来写写。”我回应着丽莎的微笑，一边下着笔。

“颜色已经很淡了。”

“墨水可不好买。”

“你该感激万能的淘气宝贝。”

“古老的商人可不这么想。”

“呵呵。”

丽莎靠近我坐了过来，淡蓝的眼眸渐呈嫩绿。我握着她的手，像捏着猫爪一般轻轻抚摸。

“早点睡吧，我也有点累了。”丽莎挨在我肩膀上，我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沉木香气，于是拾起桌面的通讯器，“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摁下按钮的刹那，丽莎便回到那个方形的小盒子里，留下沉木的余香和桌面的八角杯，继续等候橘黄色的圆柱变红。

明天继续准备，即使已经准备了100年，但除了这样，我还能期待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