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甘蔗节儿甜



不是因为望见了成片的甘蔗林,才奇思妙想着要写关于甘蔗的文章;不是因为看到了正贩卖得红火的甘蔗垛,才去品尝甘蔗的甜味儿……虽然眼见为实是的确如此的事实,但被先前的记忆所绑架,也不是不可能的。只因那过往的记忆库里,有关甘蔗的资料实在太多了,总是日复一日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记忆库里的甘蔗,与当下的甘蔗相比完全是另一番的模样。

我是在离开家乡的异地他乡,在物是人非的环境里,过这个除夕的。晌午的太阳,照进有些空泛的大街小巷,满眼望去,有些成灾的甘蔗,林立地占据着大街小巷,虎视着路人的财富。当然,一年四季忙出头的人们,是不在乎除夕节这天花几个小钱出去的。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得穿上新衣服,专过游手好闲的享乐日子。

似乎在吃了油腻的东西后,甘蔗总能解除肚子里的油晕一样,在我很小的时候是这样,到几十年后的今天仍然这样。所不同的是,甘蔗的品种变了,吃法也变了。

我们几乎是没有目的地瞎逛。至于妻子心中是不是早有了安排,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她在一处卖甘蔗的摊点前停下了脚步,抽出两根很顺眼的甘蔗,穿着蓝色工装服的摊主给过了秤,又麻利地用专业刀具去了皮,在妻子“切短一点”的提醒下,两根帅长的甘蔗被切成了无数个小段,再装袋扫码付钱,前后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回家就可以边看电视边吃甘蔗了,还不会把地板弄脏……妻子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仿佛如获至宝,而我却陷入到了另外的情景之中。

我陷入到小时候吃甘蔗的情景之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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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蔗在我们生活的小时候,是稀有的存在。

由于稀有,所以对它自始至终都有一种神秘感。也只要在过年的那几天,才有机会难得一见的与它谋个面。平时呢,它则被窖到地底下去了。

我们生产队在晒场旁边,专门辟出一块地种甘蔗,年年大致如此。之所以选址在那里,是因为众目睽睽之下,便于对它的管理。尽管如此,在队长美其名曰的严令下,甘蔗每年还是被胆大的那些人弄走了不少。

这事当然与我无关。

虽然大家心里有怨气,也只有干看着。从甘蔗成熟成林,到成捆成捆窖进窖里,看起来有不少,实际等到过年时展现到人们面前的,就少得多了。

等甘蔗的杆上缚了一层厚厚的白灰,季节也等到了收获的时候,队长便会安排全队男女老少,从砍倒到捆成捆,然后埋到晒场周围深挖在地下的窖里,必须在一天内紧锣密鼓地完成。否则,抛洒就成了必然。

我们放学回家,经过晒场的时候,也会跟着 “只准肚饱、不准怀揣”的大人们吃上几节。但毕竟肚子只有那么大、再说时间又匆匆,终究也只解决了一下馋嘴的问题,再等到下次吃的时候只有春节了。

临近春节了,精明的队长才会开窖取甘蔗。搬走窖上面的厚土,再移开受保护的木架子,新鲜着的甘蔗就露了出来。成捆成捆的甘蔗被移到了仓库里。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各家各户才去队里批发,利用过年的机会拿来卖钱。

至今我也还记得,我们家的甘蔗从队里批发回来后的事情。长而沉的甘蔗,扛在肩上,压得根本直不起腰来,走一段路就要歇一会儿,当头头着地时,颠颠上的甘蔗叶子便在空中起舞,微风吹在身上感觉很爽。

要知道,甘蔗在我们这个娃娃多的大家庭里放着,实在是一种诱惑。好在这诱惑的东西,在家里停留的时间不算长,否则……

不过,甘蔗一回家,父母就给我们讲了很多道理,比如他们想利用这批发来的甘蔗,多卖点钱。除了上交生产队的以外,家里还能有额外的收入。但我们想吃甘蔗的事实,他们也给考虑了,要给每人发一根,不过是卖不起价的那种。

他们三令五申的要求,我们不能不听。当那孬甘蔗发到我们手上的时候,我们还是从淡味的巅巅上往下吃,毕竟头头上才是最甜的。把好东西留到最后才享用,这一直是我们那时养成的习惯。甘蔗很坚硬,用嘴撕下的皮还要经过反复咀嚼,节巴也不放过。尽管口里打起了泡,甘蔗皮把嘴唇也割出了口子。但从那家伙身上流出来的甜水儿,毕竟太诱惑我们了。

从大年三十的下午开始,直到过年美其名曰休息的那几天,我们兄妺尽管也穿着过年才穿的新衣服,把笨重的甘蔗扛到远离老屋、当道的十字路口撑开来卖。侥幸地等着那些才拿了新年钱的娃娃们来买走,就像我们小时候买别家的甘蔗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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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小的时候,因为吃穿住,也包括行,都是大人们全包了的,对钱的概念几乎是一张白纸。但当我们认识到了钱的重要性后,大人们也只在过年的时候,才给我们发点可怜巴巴的新年钱。

给我们发的那些新年钱,从分币开始到后来鼎盛时期的角币,从不会超过一元。他们的考虑,一则担心因此而多出来的开支,会让一家人的日子受穷,二则怕我们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那些发给我们鼎盛时期的新年钱,如果在买了两根甘蔗后,几乎就所剩无几了。

多数时候,我们当然不会把它们花个精光。甘蔗又不可能当饭吃,只买一根品个味儿,给嘴解解馋就足够了。

生产队的甘蔗因更换队长而停种了,其实集体种甘蔗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后面来的队长公开说,有如在那块土地上种甘蔗,还不如用那块土地种粮食划算。

因此,从那以后,再指望能吃到集体种的甘蔗,犹如天方夜谈。大人们可不去想这些与种粮无关的小事呢。

记得晒场旁边那块地里的甘蔗头,被彻底铲平的当儿,生产队长在旁监工,我们这些娃娃们可没那么多的忌讳,当场就把带有泥巴头的甘蔗往口里送;大人们则一个也不敢,把作为集体“财产”的甘蔗头,挖回到自家地里去栽种。“斗私批修”的标语,就在晒场上空悬挂着呢!

但到了年底,当我们邻居家的屋后,从泥土里冒出了甘蔗苗子,这时人们才议论说:他当时肯定是“做了手脚”的,不然晒场周围那地里的甘蔗苗子,怎么可能跑到他家自留地里去了呢?不过,人们没依据,也拿他没有办法。

过年的时候,他拿了一根到我们家里,被我们兄妹你一节我一节地瓜分了。“少则香”的理念,让我们感受到了在那个年里成长的快乐。

其实,没有施肥、没有剃叶,私下偷偷栽种的甘蔗,个头并不高、也不粗壮,吃进我们口里的甜味儿一点也没少。

以后几年,邻居家里不再偷偷摸摸栽种的甘蔗,就与生产队里那些年种出来的完全一样了。听说他是在救下种子后,把长得壮实的甘蔗埋到土里,才有了以后的丰收。

再后来,他家自留地的空地上,非常壮观的甘蔗林形成一道风景,抢占了周围那茅草屋、土基墙的风头。

乌红乌红的表皮上,披着一层薄薄白灰的甘蔗,是那个年代特有的品种。

也是我们深刻记忆里,最暖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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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神沉思,好久都没能从小时候的记忆中走出来,还是在旁的妻子的话,让我回到了除夕之夜。

你尝尝看,好吃。

尽管她吃得很起劲,但甘蔗还是对我没多大的诱惑。也许是小时候对它嘴馋过余了,像肚子饿过了的人,对食欲不再感兴趣一样,后来我对甘蔗这东西也不怎么的感冒了。

对甘蔗不那么感冒的原因,大致要归纳为:用嘴撕很麻烦、口腔容易打泡、一不小心还割了嘴唇,还有一点是它会弄脏衣服与手……

妻子坚持让我尝尝,并递给了我有四五分长的一小段。卖甘蔗师傅的刀法与眼力让我佩服,我自己从那一袋切得相当均匀的甘蔗中,刻意挑了一段没有节巴的来吃。

这是水果甘蔗,有节巴的也泡得很,又不是以前的那种甘蔗……

在我所尝的甘蔗中,果然很甜,也很泡,关键是那一小段一小段的甘蔗,已经减少了人们嘴撕的麻烦。于是,我又想起了下午在卖甘蔗的摊点前,师傅三下五去二去皮时,那浪费掉了的些许甘蔗来。当时就想,社会虽然进步了,惯养了人们的懒惰,随之而来的浪费却也相当惊人。

不大会儿功夫,一根小段小段的甘蔗,就全变成了甘蔗渣,装满了一塑料袋。妻子的目光又移位到门口那两根整甘蔗上了。

那两根连着了叶子和头的甘蔗,是我们按照当地风俗习惯,买来在大年三十夜顶门用的。

到了夜里十二点,妻子挺迷信地给它调换了一下头,笑说,我们家今年的财富要翻番了。

我起身准备把塑料袋里的甘蔗渣丢到门外去,被妻子当即制止了。我这才想起老家的风俗,初一不能往外丢东西,会把财富丢没的。

遂放下了,等待明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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