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被淹没的诗词佳作」——莫作一生惆怅事

“有许多非常好的古诗词佳作,被淹没在了浩瀚的历史长河中,知者甚少,现在,让老文带你一起,发现这些被淹没了的古诗词佳作和他们的作者吧。”


其一

少年使酒走京华,纵步曾游小小家。

看舞霓裳羽衣曲,听歌玉树后庭花。

门侵杨柳垂珠箔,窗对樱桃卷碧纱。

坐客半惊随逝水,主人星散落天涯。

其二

春风踏月过章华,青鸟双邀阿母家。

系马柳低当户叶,迎人桃出隔墙花。

鬓深钗暖云侵脸,臂薄衫寒玉映纱。

莫作一生惆怅事,邻州不在海西涯。

——宋 / 晁冲之 / 都下追感往昔因成二首

什么是年少轻狂?什么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什么又是物是人非生死天涯?出生于北宋名门望族的晁冲之就用这两首诗告诉了我们。单看内容,这首诗其实很俗,俗到看上去像是在炫耀,但老文我将他列为被淹没的佳作之列,却也恰恰是因为,它只是看上去像在炫耀。

我们先来看看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晁冲之,字叔用,他所出身的北宋晁氏,是名门大族,官宦世家,也是文学世家,远的不说,就他这一辈,都有晁补之、晁说之、晁祯之和他自己在内的四个文学大家。家族中在朝为官的也是十几位,而且家族里的产业庞大,富甲一方,他就是典型的家大业大的富家公子哥。

所以,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注定了生活的会比别人好,不用担心缺钱,也不用担忧前途,不管自己想做什么,都会有很多人支持他,帮助他。当然,这样的家族,教育是首位的,所以,也要顺便消除一下大家在小说和电视剧里得到的误解,那就是名门望族里所谓的纨绔子弟,其实大多都是自幼接受严格教育,饱读诗书,深谙礼仪的,可能也会做些荒唐事,但绝对不会是胸无点墨的草包白痴。

晁冲之在年轻时候,应该就是别人眼中的纨绔子弟,出门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随从,还有专人负责替他付账,他不需要考虑做什么事情需要花多少钱,只要他喜欢,还没有他们家付不起钱的。当然,晁冲之虽然风流纨绔,但似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所谓的荒唐事,无非就是一掷千金宿醉青楼,随手打赏都是百两千两而已。

当然,如果他只是这样,那并不算什么,可世间最气人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偏偏还比别人有才,也比别人更努力,所以,他在年轻时,才名便已传天下,诗词被广为传诵,而他自己,却无心功名,就喜欢混文学圈。再后来,朝堂党争加剧,他的亲族多被贬谪,他就更有借口了,于是跑到具茨山隐居起来,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

直到十多年后,晁家需要人主持家业,他才不得不返回汴京,几个朝堂中的当权者一看他回来了,都想拉拢他,给他高官,他却都拒绝了,最后实在推脱不过,就受了个不入流的从八品承务郎闲职,反正也不去掺和朝局就是了。

此时的晁冲之,四十来岁,刚迈入不惑之年,从那隐居了十多年清幽静谧的具茨山中返回繁华喧闹的汴京,处处都能勾起回忆,这人啊,稍微有了点年纪,就喜欢回忆,特别是当年有过故事,有过经历的人,在如今的生活和当年天壤之别的时候,就更喜欢回忆,有的人喜欢和人诉说,有的人则喜欢写成文字,晁冲之,自然是后者。

这两首诗,便是和老友江子之重游汴京,听说当年经常光顾的李师师和崔念月居然都还在,自然相约前往,当然,如今的李师师,那和当年可不一样了,有了圣眷,虽然说一样的开门迎客,可谁也不敢再任意而为了。想来这二位青楼名角也是可以代言化妆品了,十多年过去,居然容颜不减,反而更添韵味。

既然是回忆往昔的诗,那自然少不了对当年的描写,这第一首的前六句便是晁公子当年的生活写照,在《宋诗钞·具茨集序》里有这样一段记载:“少年豪华自放,挟轻肥游帝京,押官妓李师师,缠头以千万,酒船歌板,宾从杂沓,声艳一时。”看看,这是别人对晁公子的评价,说他年少时性情奔放,肥马轻裘,打赏都是成千上万的给。

老了的晁公子对自己当年的荒唐也是毫不在意,所以自己也这么写,纵酒京华,曾游小小家,这里是用南朝名妓苏小小代指李师师,毕竟为尊者讳,师师之名可不敢随意用在诗里的了。嗯,看的歌舞都是最上乘的皇家乐舞,霓裳羽衣曲是唐明皇写给杨贵妃的,玉树后庭花是陈后主写给张贵妃的,他享受的可是帝王般的待遇啊。

再看看李师师所居的青楼,“门侵杨柳垂珠箔,窗对樱桃卷碧纱。”环境优美,陈设奢华,门口种着成排的杨柳,窗外是成片的樱桃,屋内垂的是珠箔,卷的是碧纱,仔细品味就知道,这样令人乍舌的富贵排场,在晁公子笔下却轻描淡写,似乎不过如此,没办法,谁叫人家里更奢华呢。

全诗的眼和魂便在最后一联,上述这些都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如今故地重游,物是人非,昔日的风流潇洒此时已风飘云散,当年一起听歌看舞的同伴已有很多不在人间,杜甫曾有名句“亲朋半为鬼”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就是还在世的,也是零落天涯,终生难再见了。

这突然的转折,就让前六句的看似炫耀,有了不一样的味道,什么文字最能让人感同身受?不用哭嚎友人早逝,也不用感慨天各一方,就用当年的盛况和现今最对比就好,让读者自己脑补的画面,绝对比强行描绘出的更打动内心。

第二首写法与第一首基本一致,且用了同一韵。毕竟都是京城一线名妓,崔念月虽然未得圣眷,但大家在她这里反而就更自在了些。前三联,依然是对当年在崔念月这里的场景描写,只是更含蓄和多情些,从他用的章华和青鸟典故看,似乎他对崔念月还是有点情愫的,因为章华台是楚灵王细腰宫妃歌舞的地方,而在《汉武故事》里的记载,青鸟可是爱情的信使。

而且,他还专门用了一联来描写崔念月的身形体态,“鬓深钗暖云侵脸,臂薄衫寒玉映纱。”和杜甫写爱妻的“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颇为相似,其中心意,也就不言而喻了。而且,柳枝是代表思念的,桃花也是代表爱情的,晁公子对崔念月的情,已经表的很明了啊,可惜,这样的名门望族,肯定是不会允许晁公子将她娶回家的。流连青楼是文人的风流韵事,娶回家,那就是家族的事了,这大概是晁公子这一生唯一遗憾的事吧。

所以,如果第一首里追忆的是对当年同伴友人的情,那这第二首里,追忆的就是当年自己那份深藏心中的情了。所以,尾联又是笔锋一转,劝身边同游却即将也要分别的友人江子之:你比我自由得多,不要再像我一样空留遗憾惆怅,想做什么就做吧,喜欢谁就娶吧,我们虽然要分别了,但还好相隔不算太远,就在相邻的州郡,又不是相隔天涯,言下之意就是,你需要什么帮助,我肯定会尽力帮你的。

古人写诗词,有时很直白,有时很含蓄,然而往往是直白中含着另外的意思,有时含蓄中却也有着直白的情绪,这需要用心去体会。很多人问我,你又不在场,也不是作者本人,怎么知道人家其实真正想表达什么?关于这一点,老文我只能说,我有时就是在反复诵读的恍惚中忽然明白作者文字背后的的意思,当然,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你觉得有道理,便会心一笑,觉得没道理,就当多识得了一种解读,也不损失什么,是吧?

好的诗词佳作,总是让人读完后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也会有许多的思绪在脑海中浮现。好作品,不该被埋没,继续关注老文,继续发现被淹没的古诗词佳作!

——撰文——老文(文俊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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