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蓝色基因·序言

作者 弦铃

蓝色基因

我出生在波光粼粼的朱湖边上，我的世界是蓝色的，我的基因也是蓝色的。

朱湖在我家的西边，走过一片梧桐树就是水草连天的蓝，这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先看到的色彩，就像是收藏在我身体中的一个魔幻世界。这是一个以水点火的世界，一个水火相容的世界：蓝在湖面上展开，阳光在湖面上闪烁、燃烧，大雁在天空飞翔，成片的水草从蓝色中分得一些绿，湖面便有了层次，这湖面就这样蓝着、绿着、闪烁着、燃烧着，一直绵延到天边，绵延到太阳落下的地方。

只是，每每我看到那片蓝色的时候，我总是想穿过它，去看外面的世界，仿佛此生的目的就是走出这片蓝，逃离这块土地。

我又如此渴望这片蓝，还是在我企图把目光穿过湖水去到达天边的时候，我就想要当一名画家或者作家，将这收藏于我体内的魔幻世界呈现在世人面前，我一意孤行地认为，生命会因为这片湖水而更加充沛，更加纯粹，更加接近心灵的家园，或者说，这片蓝根本就在我的生命里。

然而，我平生给自己规划的路，走着走着就偏离了，明明知道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但我却绕着圈地走，还好，外婆的坟就在距离湖泊一公里的地方，这让我无论怎样绕圈也不至于迷失。如果人正常的寿命是90岁的话，此生我已过了大半程，那片蓝依然在我的体内燃烧。

我走了很多的路，每一次非常执着地往前走，每次远离那片蓝，都会感觉不舒适，我努力要适应新的环境，想要获得一些认同，获得某种成功或是荣誉，距离朱湖越远，这种欲望就越强烈，每次都弄得精疲力竭，事后，那些当时看起来似乎非做不可的事情又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就像上次同学聚会，几个处局级干部在谈论他们的事业成功时，我也觉得特别可笑，几乎没有人告诉我，他们为这个社会做了什么，只是说获得了怎样的职级。也许疲于奔命本身就是人类的命运，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被鼓动在某个场中不能自拔，来不及分析事情本身的意义。这还不算坏，还有两个以为看到了职位终极目标的人，他们将获得的权力用以为自己谋利，结果锒铛入狱。

有了这种对比，我也似乎理解了人活着的区别：荣耀与耻辱，非凡与平庸。大多数的时候，我们都在努力争取荣耀，却往往陷入耻辱中；我们总是希望活得风光，但不可避免地陷入自己或别人的圈套，平庸而无聊。

在朱湖，在阳光与湖水交汇的地方，在我曾经想要穿越、想要逃离的地方，那里也有过荣耀与屈辱，我曾经努力要用自己的荣耀去洗刷一些家族的屈辱。很久以后，才有了要摆脱平庸的想法，但当我发现这个问题时，我已经平庸。

也许你难以置信，在那个知识分子被沦为“臭老九”的年代，老师可能挨批斗，中学生也许已经有点疯狂，但小学生的评价标准还是作业、考试分数和作文，甚至可以通过学习为家里争得荣誉，当时的标准跟现在差不多，还不必跟老师送礼，也不必拼家长，只要成绩好，老师就会喜欢。

所以我努力学习的动机如此简单，就是希望老师在碰到妈妈的时候说一句：你女儿不错！让她羞耻的脸上能够照见一缕阳光，当然还有我自己，我自己总想逃离又始终无法释怀的蓝。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其他同学拿我的耻辱来抹煞我的荣耀，在他们看来，我成绩再好也没有用，再好我也是“反革命子女”。

也许，人就是这样，在看自己的长处和看别人的短处中获得满足。所以，哥哥跟我说，人有两大天性：主观性和报复性。每个人都活在自己认知的世界里，每个人跟别人的关系都是以牙还牙，哥哥说报复包括报恩与报仇。

那片曾经给过我无限遐想的湖水，我不知道是想要贴近它还是要远离它，就像是我内心的善良和爱，时有时无，时远时近。

（本故事属于虚构，用第一人称的方式只是想把自己融入到故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