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從上個月從三線北方小城，調到一線大城市上海總公司市場部後，王嶽突然發現：最近經常看到奇怪的東西。
這個陰雨連綿的冬，對王越來說格外難熬。南方的城，不像北方外面縱然乾冷，室內供著暖氣，依然如同暖洋洋的春。這濕冷濕冷的空氣讓人無處躲無處藏，在哪里都像開著門的冰箱，呼啦呼啦冒著寒氣。
好不容易熬到午餐時間，可以補充點熱量，王越合上電腦就往公司餐廳沖去。剛坐下，一勺熱湯還未入口，就又看到坐在他對面的頂頭上司張明頭上有一股黑色的煙飄來飄去。他埋頭扒拉著飯粒，一邊不時地抬頭瞟幾眼張明的臉色，越看越奇怪：看著他的臉一下青，一下白。
來總公司報到那天，人事部的張姐把他領到市場部：“張總監，這是從分部調過來給您當助理的王越。”
“王越，這就是你的老大，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的，跟你家老大介紹一下自己。”
要不是張姐提醒，王越還真是一時半會兒回不過神來：眼前坐在電腦後面這個鼻子像鷹一樣的男人，著實讓他憎惡！不，確切地說，著實讓他憎恨！儘管他對自己嘴角上揚了一下：在哪里見過呢？他實在想不起來，鷹鼻的頭頂上若有若無的一縷黑煙讓他有些恍惚。
看著對面張明頭上的黑煙越來越濃，心中莫名升騰而起的憎恨，王越站起來，把只吃了一半的飯菜狠狠地倒進了餿水桶。
02
早上剛進公司，同仁們正紮推在談論著張明昨晚在回家路上被一輛大貨車撞死了，繪聲繪色地描述著他的頭都撞成了爛西瓜一樣。王嶽不禁打了一個激靈，渾身的汗毛陡然都豎立了起來。他趕緊把三根手指塞進了嘴巴，硬是把手指咬出了紫黑的印子才沒有尖叫出聲。
下班回家路上王嶽從地鐵站出來，有氣無力地拖著腳步。“怎麼啦？你不是憎恨張明嗎？”
“誰？”王嶽驚恐地抬起頭，迅速掃描著四周。
一個跟他差不多高的男人靠在路邊的樹上，雙手插在口袋裏歪頭斜睨著他：“怎麼，仇敵死了，你不高興？”
“仇敵？他哪是我什麼仇敵？我是對他沒有好感，甚至有些恨他，可沒要他死啊！是、是你殺死了他？”王嶽禁不住渾身像篩子一樣顫抖著.....
“我可沒這本事，是你！你殺死了他！”男人一臉無辜地瞥了瞥嘴。
“我？怎麼可能？”
“不用懷疑，只要你心裏恨誰，誰頭上就會冒出死亡的黑煙，他將必死無疑。”男人說。
“為什麼？你是誰？我又是誰？”王嶽吼叫著，顯然是被嚇到有點癲狂了。
男人走過來用手輕輕地撫過他的頭頂：幾千人在塵土飛揚中混戰，戰馬嘶吼，鮮
血四濺，殘臂橫飛，一片刀光劍影在山谷中迴響。飛鳥走獸橫竄，蒼白的日光下，枯黃的野草上像盛開著鮮紅點點的花朵，空氣中腥氣彌漫。
為首的座騎一個趔趄跪倒在地上，睜大雙眼再也不動了。就在座騎倒下去的那一刹那，馬背上面的人一個飛躍站立起來。
“梓帝，只要你肯歸順我聖界，我必不會傷你臣民，且留你性命！”幾十匹戰馬團團將站立的男人圍住居高臨下。
梓帝面朝天空，脖子上青筋凸起，高高仰起頭顱，閉上了眼睛，長歎一聲，就在他鬆開手中戰刀的那一刻，“嗖嗖嗖”他的臣民個個人頭翻飛落地。
幾十把利劍戳穿了梓帝的身體：“2020年我必歸來-----歸來----”梓帝的吼聲在山谷間連綿不絕⋯⋯
03
“我是梓帝，我已歸來！”王嶽驀地瞪圓了雙眼，鷹眼中射出利劍般的光芒：“下令屠我臣民者已亡，我將歸去。”
“哈！果然！如祂所說，復仇後你一定不會想要再在這塵世執行祂的旨意。”
“祂派你來傳話？是的，為了復仇我曾跟祂簽下成為祂信使的契約。”梓帝痛苦地閉上雙眼。
過了半晌他睜開眼睛，月光照射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在青石板的路上拖的很長很長。
第二天上班時，在公司前面不遠處那個坡上，一個婆婆弓著背，把頭壓得低低的，左手扶著車把，右手拽著三輪車的車鬥，吃力地蹣跚著。這時一輛摩托車急駛而來，婆婆跌坐在了地上，他胸腔中一股恨意騰然而起。
他要遲到了，快步經過包圍婆婆的人群，看見遠處倒在地上摔得稀巴爛的摩托車，和距離摩托車十幾米外的一團血肉.....
“我恨的念頭是殺人於無形的屠刀，我該如何不產生恨，不傷及無辜？”這一天，王嶽似乎過了千年：“他罪不致死啊！梓帝，你如此濫殺無辜，跟屠殺你臣民的那些劊子手有何區別？”
在回家那條路上，王嶽在一棵樹前停下：“出來吧！咱們談談。”
“你想背叛祂，推翻自己的諾言，違反契約？梓帝！”男人的聲音在光禿禿的樹枝上結出了冰淩。
“只要讓我不再濫殺無辜，我願付出一切！”梓帝腳下的青石板像裂開的玻璃綻放著不規則的紋路。
“本來這一切就是祂給予你的，除了一絲僅存的魂魄，你還有什麼？”男人不禁莞爾一笑，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我願意交出我唯一僅存的魂魄。”枯枝上的冰淩撲簌撲簌地落下，黑壓壓的鳥群四下紛飛。
“梓帝，你言而無信，你是個懦夫。”男人的話音在冬的寒風中飄飄渺渺。
王嶽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漸漸從地上升向空中，一股妖豔的紅黃火焰夾雜著湛藍，炙燒著那透明的身影，身影在火焰中扭曲、伸展、扭曲......
慢慢的，一切都消失了，周圍是如此得平靜，冬天的夜竟然佈滿繁星點點，璀璨而美麗。
04
“梓兒，你看，那是梓樹，媽媽教你讀：維桑與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2021年春，文教授逗著懷裏剛滿月的兒子。
院子左邊窗外那棵梓樹褪去冬天紅豔豔的果實，心形嫩綠的小葉片冒得滿樹的枝丫都層層疊疊；夏季，就該滿樹的翠中都開著潔白芬芳的梓樹花了，梓樹花的花語是：希望；等到了秋，果實在枝頭上面，像極了掛滿流蘇的琉璃冠，猶如高大權威的帝王。
“瞧你，才大多點兒的孩子，他哪能聽得懂這些！”梓爸嗔怪地看了妻子一眼，用拇指輕輕地撫了撫小梓兒的小鼻子。“呀呀、呀、呀。”
“他聽懂了！他聽懂了！”兩人異口同聲欣喜地喊。
“我當然聽懂了，我回來了，回家了！”梓帝滴溜溜轉動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裏面閃爍著點點星光。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