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14 倒数100天

 

12.14 8:00PM

下午2点半，我醒了。看着从百叶窗缝隙里透出来的微光，我又继续闭上眼睛，想到今天是我的倒数第100天，告诉自己必须为剩下的日子里做一些什么。但是，肚子上的肥肉，酸痛的腰和僵硬的脖子拉住我，我并不想起床。起床对于我，太困难了。就好像是一个漩涡，在漩涡中心窒息却又带着将要解脱的舒适感，沉醉在了无生气的粗糙廉价的床单温暖的触感里。说实话，这张床，我很讨厌。一个年轻柔软女性的皮肤整日，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都被包在稻草堆似得被单里，连做梦都只能梦见进了玉米地，躺在长满倒刺的植物上，不然就是在嘈杂拥挤的火车站，在满是颗粒灰尘和石子的水泥地上摔倒爬行。但是我还是睡着了，再醒来就是3点49分，天已经黑了，我有点不想出门。决定出门，到天黑，再到出门失败，深夜失眠，白天补觉，这个循环已经持续两个月了。我必须为剩下的100天做些什么，至少得出一趟门，我想。一个激灵，我坐了起来。套上随意挂在椅背上的黑色运动裤，黑色卫衣，灰蓝色薄款羽绒服，穿上粉色兔毛雪地靴，还带了两个可爱的毛球。我并不想穿袜子，打开衣橱，拿出袜子，穿上，这个过程对我来讲太麻烦了。带了20英镑，钥匙和一个手机，口罩，黑色帽子，眼镜，除了厚厚的玻璃镜片下面一双无神的眼睛外，没有人能看到我的脸，

“砰——“

出门。

电梯进门就是一面镜子，我不敢看自己，随便扒拉了两下头发，警惕地瞄一眼今天的穿着，觉得头皮发麻。蓬草一样的头发从帽子里钻出来，粘在羽绒服上。粉色带球雪地靴，在黑灰基调的衣服里显得格外扎眼，格格不入，甚至有点怪模怪样。我觉得坐在路边长廊下，那位流浪汉先生和我一定很搭。

下楼，出门，左转，毫无目的地走入市中心。临近圣诞节的市中心很热闹，一刻不停的旋转木马，彩灯，圣诞树和热闹的集市，全然是电影里的画面。没有一个是我感兴趣的。双手叉兜，但我并没有感觉冷。拖着步子走在街上，我企图感受圣诞节的快乐气息，橱窗里满是红红绿绿的圣诞装饰品，圣诞老人贺卡，糖果拐杖样子的铅笔，毛茸茸的麋鹿抱枕，五颜六色的彩带，所有店铺都在过圣诞，只有我没有。顺手在路边买了一个看起来便宜又可爱的圣诞老人圆珠笔，它是我唯一没有选择困难症的一次购物。第一，它就放在路边，第二，它有点圣诞的味道，第三，给自己一个出门的圣诞奖励和纪念品。毕竟谁都不知道我下一次出门会是什么时候。于是我带着圣诞老人继续往市中心走。

市中心的圣诞老人雕像，有四层楼高，弯着腰。我决定拍一张照片，传给爸妈，告诉他们我很好。接着去刘嘉玲都说很好吃的five guys 买个汉堡，但这足足花了我45分钟，进了两次店铺。它看上去就是一家很普通的汉堡店，进门就是收银台，后边是全透明的操作厨房，两三个人做汉堡，一个人做奶昔，L型走道到底是就餐区域，桌子上都到放着椅子，只能外带。

第一次进店，人很多，我排着队，眼睛瞟到自动点单机，走到大触控屏幕面前，思考，然后决定离开。我看不懂这么多生词，除了oreo，peanut以外，大多数单词我都看不到，这让我很紧张。掏出手机查单词显得非常尴尬，于是我决定离开。出门看到five guys的宣传广告，上面的奶昔看着很吸引人。但是我还是走了。连续吃了几天汉堡和热狗的肚子，对芝士汉堡提不起任何兴趣，奶昔？看起来很不错，但是6镑的价格对我来说太高了，还是走吧。然后我进了一家玩具店和衣服店，就好像是警察巡逻似的，转了一圈就出门了。我又晃到了five guys。肚子有点饿，毕竟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芝士汉堡并不吸引人，但是至少能填饱肚子而且它是刘嘉玲推荐的，应该不差。于是我又进了门，径直走到自动点单机面前。我身上没带卡，只有现金，我知道我没办法在自动点单机点单。但是为了避免尴尬，我先在有图片的机器上预演一遍，查查单词，它能消除我很大一部分的紧张感。穿红色工作服，牛仔裤，运动鞋的金发女服务生奇怪地朝我瞟了几眼，我目光游移地和她对视一秒，遂即躲开。只注意到她的腿很瘦，腰很细，标准身材。她或许很奇怪，这个人刚才也在这里逗留了很久，到底是要干什么？我选了15分钟，锁定了芝士汉堡和奶昔。然后排队到了收银员面前，一个白头发老头。他显然很不熟悉我的口音，我们交流很困难。但最终，我成功点了一份不大知道加了什么配料的芝士汉堡，和奇怪配方的奶昔。我从来没有喝过加了培根、饼干、奥利奥、咸焦糖、麦芽乳的草莓味奶油奶昔。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配方，但我并不期待它的味道，也没有想象过它的味道。就像完成了一个任务，我在闭门一个星期以后，出门第一餐吃了刘嘉玲推荐的汉堡包和店里最受欢迎的奶昔，花了13镑。小票证明我过得丰富多彩。听起来也很不错。然后面对着圣诞老人坐下，开始吃汉堡。芝士汉堡被紧紧捏在锡纸里，有点变形，也没什么味道。奶昔，第一口味道竟然让我好吃得呆住了，不知道是我太久没吃甜食还是饿了，爽滑冰凉的草莓牛奶冰淇淋的口感配上酥脆的培根，奥利奥还有饼干，刺激了我的舌头和胃，让我觉得还自己活着。不过两口以后，我慢慢恢复味觉的舌头上开始感受到超标的糖分，胃开始难受，甚至感觉有一些恶心。于是我停止进食，后悔自己买了13镑又难吃的食物。

7点，店铺陆陆续续关门。我走回家。路边长廊的那个流浪汉走了，我很遗憾没有和他再碰一次面。因为他估计是我在英国见过最多面的外国人了。回来洗脸，无意间看到自己的发际线，感叹自己已经秃头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今晚的焦虑就是发际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