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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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午后，罗岩照常翘了课跑去潭边的咖啡馆午睡，他最喜欢角落里的一把大大的高脚背椅，因靠在上面可以蜷起腿睡觉。但是那天去，却看见角落的背椅上，坐着一个戴口罩的女孩。正静静地看书。罗岩有些懊恼，他故意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直勾勾地盯着她，想她或许会注意到自己目光，预感自己的气场，并发现自己的不满，进而离开位置。可这女孩像毫无察觉地坐在那里，缓缓翻着手中的书页，仿若身前无一物。

　　罗岩坐着有点儿焦躁，若对方是个男的，他或许会有更多招儿让对方离开，但偏偏霸占他领地的是个女生，这叫他很为难。他一动不动地瞅着那翻书女孩半个钟头，想着对方怎么也会抬头松动下脖颈，这样就会发现自己的存在。可惜那厚厚书纸所遮挡的，似乎过于严密了，把罗岩复杂的灼视隔绝在文字幻境之外，任它麦芒针尖般的刺射，也无法侵扰丝毫。仿佛那本书里的内容才是真实，外界的一切对于那女孩来说，到成了虚假。

　　时间分秒末去，书页片片翻过，罗岩任由嗓子发干，倔强地赌定女孩会看见他一眼。他运气凝神，目露寒霜，只需一眼，他就有信心叫这个女孩抬屁股走人，罗岩引以为傲的东西不多，冷眼猎杀，是他屡试不爽的绝技，凭此绝技他吓退过无数在他面前惺惺作态的叔伯阿姨，连他老爹都说他有时候一副生人勿近的狼崽子像，怎么也养不熟。

　　可事情总有意外，今天他便碰到了这个意外，他想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结果对方始终把他当空气。罗岩全神贯注久了不免乏困，他来此为了休息，并非要与谁争锋。

　　这家咖啡馆里，他习惯了这张高脚背椅，所带给他安适感，在上面睡得越久，对背椅的依赖情感越深，他可不想为了成全眼前这个读书女孩另觅新欢。

　　听着纸张翻转的催眠音，罗岩上下眼皮开始发涩酸楚，不再受其意志操控能保正士气，衰竭感渐渐增强，冷眼杀的方针部署宣告破产。

　　看来为了夺回领地，他需要重新拟定良策。

　　到底怎么做，才能叫这女孩归还自己的背椅呢？罗岩打了一个哈欠，陷入神伤。

　　倒水的声响，从十数米外的吧台传来，哗啦啦的水饮悦动，撩拨着他已然干渴的喉咙，唉，还是去喝点儿水吧！

　　罗岩缓缓站起，沮丧地走到吧台前，看着挂壁黑板上粉笔价单，灵光乍现。他问吧台前那个身着紫衣的咖啡师，什么样的饮品是女生点最多的。紫衣咖啡师说这个季节喝冰巧克力摩卡的较多，罗岩听罢当即点了一杯冰巧克力摩卡，一杯热柠檬红茶，盘算着既然强攻不行，走走软套路。

　　带着冰气十足的巧克力摩卡，罗岩又回到背椅前，他仔细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女孩，身型瘦弱头发稀松平常，她的穿着虽丝纱遮体，却层叠罗密，裹实得紧，膝下螺纹袜套隐匿在高腰帆布鞋内，不似其他人早已换上凉拖。在热浪汹涌的夏季，这般着装难道不会热吗？

　　或许这女孩，天生比别人阴柔，想来不会好说话。但为了自己的睡窝，罗岩不想就此退去。他重重地把冰巧克力摩卡杯落在背椅前的低矮亚克力圆桌上，巨大的刺声，惊动了周围的其他人，吧台那紫衣咖啡师问声瞧来，轻眉微皱食指在嘴边竖立，轻嘘一声，示意罗岩安静。

　　可那背椅上读书女孩却没被这声响震慑，继续安稳地靠在椅子上，舒心阅读。

　　她是聋子吗？罗岩暗自腹诌，心气火燎般上腾，五官扭曲地冲着女孩凶了一阵儿，见对方一无反应，垂头坐在自己搬的那把椅子上，缓缓情绪。

　　冷语开口：“我说这位同学，书看累了吗？我请你喝杯咖啡如何？”

　　对面，缓慢地把书移开视野，露出一双水镜般通透的眉眼，略带几分疑惑地看着罗岩。在面前这云淡娴静的目视下，罗岩面皮的冰霜竟不知不觉中悄然融化。他没见过这无伪坦荡，又不加责怨的眼神，被这眼光探问，好似做错事儿一直是他自己。

　　罗岩引以为傲的眼神杀，在对方的凝视中溃败，他努力闪躲着对方的目光，心跳骤然加速，慌乱羞燥的神色浮于脸上。他想就此逃遁，面对心灵门户如此强大的女生，罗岩心底竟有了后悔的念头，为自己的鲁莽与考虑不周而自责。

　　心境此时前后翻转的变化，是罗岩自己没有意识到的，若说之前他像一只北冰原上不断追逐猎物的幽狼，傲视娇纵，此时在女孩惊鸿一瞥的余光后，却成了刚从热水桶中沐浴而出的萨摩，呆傻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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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椅上的女孩问：“我……认识你吗？”

　　罗岩听见这声音，似乎得了大赦，从对方似水囚牢的审视中暂且逃出，定定神，冰寒声色暖了起来：“不，不认识。”

　　“那同学你为何要请我喝咖啡？”

　　“哦，我刚刚在前台好奇点了杯冰巧克力摩卡，但做出来的后，瞧着太甜不适合我，正好看见你坐着许久了，兴许也渴了，这才有意送你。”罗岩顷刻编个理由搪塞，但表情却极为盛情。

　　女孩看向那杯挂着霜花的玻璃容器，雪色奶泡中点缀着巧克力色浆液，围绕在冰凌戏游。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着背椅深处又靠近了一寸。

　　“为什么请我喝？不是其他人。”

　　罗岩挠挠头，回答：“我常坐这，习惯往这里来，看见你在这，就打算请你喝。没别的想法，不要误会。”

　　女孩放书在腿间，眸子轻转，猜想这般主动搭讪的男生，是要干什么呢？她对那杯冰品不喜，对这扰了自己读书的男生，也生出一分厌恶。但她家教很好，礼数周全，断不会和这愣头青一般计较。

　　悠悠说：“谢谢你，我不喝冰的。你还是请别人喝吧！”

　　罗岩被女孩直接回绝，心里躲闪的念头似得了出口，当下傻兮兮的点头称好，转身拿起冰巧克力摩卡，走向另一头。

　　可没走几步，他意识到不对啊，他买这杯摩卡绝非兴致使然，要自己饮下，乃是为了那女孩背后的座椅啊！怎么自己满心筹措的计策，被这女生一个眼神搞乱，自己的意识还顺着她走了。

　　不行，如此狼狈离去，日后会留下抹不去的阴影，即使今天无法睡在背椅上，也不可失了颜面。

　　罗岩硬着头皮转身回去，走到带口罩的女孩跟前，把热的柠檬红茶放下，说：“既然你不喝凉的，那这杯热的归你。”

　　说完，不等那女孩开口拒绝，便匆匆转向其他角落。

　　…………

　　背椅上女孩，惊讶于罗岩的执著，越发不懂这个男生的用意，她不认识他，他却平白送了她一杯喝的。

　　这是羁绊吗？，还是缘分呢？

　　或者，他是个傻子。

　　傻得有点可爱。

　　女孩将书扣放在桌子上，拿起那杯热饮的柠檬红茶，小口喝起来。

　　嗯，温度刚刚好！

　　…………

　　女孩喝茶的一幕，罗岩躲在另一个角落里全然窥见，他心中的场子像找了回来些许，骨子里得意忘形。

　　原来她也没那么难相处，今后若再见着她坐上面，定要叫她让背椅。

　　罗岩自誓鼓劲儿，却不知这劲头逐渐偏离了他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