蓍婆

我是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人。但在这里我不说神，我只说人。

在我们这里，管能与神灵通神的人叫“蓍婆”。我们本村就有一个蓍婆，按辈分，我管她叫她大娘（伯母）。她大概从四十多岁才开始成为蓍婆。最初，大娘总是生病，大小医院看了一个遍，全查不到病因。人只管浑身难受的满地打滚。后来家里人去蓍婆处看，蓍婆看下来的结果是：神灵选中了大娘，让她安香桌，供奉神灵，替神灵在人间行善以显神德。也就是让大娘做蓍婆。大娘的男人----也就是我管叫大爷的，不同意。大爷认为蓍婆神神叨叨，是份丢人的职业。大爷只管带着大娘四处求医，大娘的病情只重不轻，眼见就要不行了。大爷终于松了口，死马当活马医。大娘开始拜师学艺。也真怪！大娘的身体竟然好转。大娘学成出师，在自己家里安香桌，摆神位，开始正式成为蓍婆。大娘很快就打出了名声，几百里外的人都开车到她家里来请她看病，而且送很重的礼。

我小时身体不好，精神总蔫蔫儿的，母亲怕我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就带我去大娘家让她给我看。大娘做出一套动作给神灵上好香，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闭目。母亲拿出十块钱放在桌子上，然后跪下来给神磕头，磕完了就拿把凳子坐下来看大娘。大娘开始一下一下的嗳气，渐渐的嘴里哼唱出来，念念有词。说的是我怎么惹病上身又该怎么祛除病灶。说唱完，长长的叹息一声，仿佛做了一次长长的跋涉，身心俱疲。休息一会，她再详细地告诉母亲一遍，我是在什么地方碰到了谁谁谁然后被他缠住。然后就是下药。大娘拿出三张手掌大的方块纸放在桌子上，口中念念有词，手从香袅袅上升的烟雾里抓了几把放在方块纸里，然后把纸端到我面前，让我张开嘴把药吃了。我看纸里什么都没有，但还是听话的张开了嘴。

听母亲说，大娘最初给人下药时，纸里有米粒大小的东西清晰可见。而且最初人找她看病，钱拿多少是随个人心意的。但是后来，她开始规定必须拿多少钱，从开始的一块两块到五块十块，再到二十块。她给人看病也不像刚开始那般灵验了，刚开始，一次就好，后来得去两次三次，而且每次去都得带礼品，要供奉神。完了之后还得拿礼品去还愿。母亲渐渐的就少去了。再过去很多年，母亲说，大娘的儿子出了车祸，人差点死掉，大娘自己也疾病缠身，很不好过。母亲叹气说：“神选了你，让你代他老人家行好，这是最积德的。她昧了心，借神发财，她儿子出事她自己也出事，这都是神在惩罚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