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七律脉络浅析十四

楚宫

李商隐

湘波如泪色漻漻，楚厉迷魂逐恨遥。

枫树夜猿愁自断，女萝山鬼语相邀。

空归腐败犹难复，更困腥臊岂易招？

但使故乡三户在，彩丝谁惜惧长蛟。

【注解】

1. 楚宫：楚国的宫殿。在五代十国时期的楚国的都城在今天的湖南长沙。

2. 漻漻：清澈貌。唐李贺《南山田中行》：“秋野明，秋风白，塘水漻漻虫啧啧。”宋陆游诗：“玉磬漻漻非俗好，霜松郁郁有春温。”

3. 楚厉：楚地的游魂。指战国楚屈原的忠魂。冯浩笺注：“鬼无依则为厉。楚厉谓屈大夫 。”

4. 女萝：亦作“ 女罗 ”。植物名，即松萝。多附生在松树上，成丝状下垂。《诗·小雅·頍弁》：“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毛传：“女萝，菟丝，松萝也。”《楚辞·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罗。”

5. 山鬼：泛指山中鬼魅。唐杜诗：“卧病识山鬼，为农知地形。”《云笈七签》卷七九：“山鬼哭于丛林，孤魂号于绝域。” 

6. 三户：三户人家。极言人数之少。《史记·项羽本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 裴骃集解引臣瓒曰：“楚人怨秦，虽三户犹足以亡秦也。”一说，指楚之昭、屈、景三大姓。见司马贞索隐引韦昭说。后人多指“三户人家”。明高启：“县虽三户小，地僻罢兵防。”

7. 彩丝：旧俗以綵丝为端午日应节之物。据汉应劭《风俗通》记载：五月五日以五彩丝系臂，可辟邪崇，又名“长命缕”、“续命缕”。《续齐谐记》：“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死，楚人每至此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世人作粽，并带五色丝及楝叶，皆汨罗遗风也。”

8. 长蛟：即长龙。《续齐谐记》：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汉建武中，长沙欧回白日忽见一人，自称三闾大夫，谓日：“君常见祭，甚善。但常所遗，苦为蛟龙所窃。今若有惠，可以楝树叶塞其上，仍以五彩丝约缚之。此二物，蛟龙所惮也。”回依其言。世人作粽，并带五彩丝及楝叶，皆汨罗之遗风也。

简译：

唐玄宗大中二年（848年），李商隐由桂州郑亚幕返长安，途径潭州（今湖南长沙）时，凭吊屈原而作。

清亮而深邃的湘江之水，就像人们祭祀屈原留下的泪水，永远在悼念屈原含恨而随波远去的冤魂。

漆黑的夜晚，枫树下野猿的长唳使人愁肠欲断，而风吹松萝的凄厉风声，又像山鬼在召唤屈原的冤魂。

可是人死后埋在地下身体还会腐烂难以恢复，何况屈原投江葬身鱼腹，被困于腥臊之中，更加难以招魂呀。

但是只要楚人不绝，他们就一定会用蛟龙忌惮的彩丝扎裹粽子来祭祀屈原，怀念这位伟大的爱国忠臣。

脉络浅析：

这首诗借凭吊屈原，而抒发忧国之愁怀，表达其复国之壮志也。

首联写楚宫边湘江景色，把滔滔江水比作人们祭祀屈原所流出的清澈的泪水，直切主旨。表达了对屈原无尽的怀念之情。同时，此联双关了自己的现状，以屈原之“离魂”暗指自己含恨而远离京城流离的身心。

颔联写楚宫边的夜景，承接了上联的“逐恨”，把“枫树夜猿”和“女萝山鬼”的实景虚化，营造了一种凄凉、悲愁、阴森的意境，表达了屈原之神鬼共愤的巨大冤屈。同时，“愁自断”双关了自己无比的愁怨，“山鬼邀”双关了自己孤独寂寞之情。

颈联明处是承接上联写“冤魂”难招，实际是写楚宫破败的景象。一切的奢华都已成空，变成了腐败破烂之物，被埋在腥臭膻臊之中了。此联双关了朝廷昏暗腐败，国家肌体正处于腐烂之中，岂能是容易恢复呀。表达了对国家命运无比的担忧之心。

尾联即承接上联又扣回首联，写虽然楚宫破败了，但只要楚人还在，就会用彩丝扎裹粽子世世代代祭祀屈原。同时，用“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典故，双关了自己将不遗余力地践行复国之志的决心。

这首祭祀屈原的诗别具一格，“枫树”出自宋玉的《招魂》“湛湛江水分上有枫，目击千里今伤春心。”“夜猿”、“女萝”和“山鬼”都是出自屈原《九歌》，《九歌•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九歌•山鬼》“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嗽兮狖夜鸣。”

用屈原之词祭屈原之魂，而又化用于无形，不可谓不奇哉！虚写楚宫，实祭屈原，明祭屈原，暗表情怀，不可谓不隐不深也！

一句双关，对李商隐的诗来说，已不鲜见。然而这一首，基本是句句“三关”，一关楚宫，二关屈原，三关自己。这首诗，李商隐把诗之婉约发挥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