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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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四十多年,妈妈让我陪她回一趟新疆。因为她说,再不回去恐怕今生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新疆那有妈妈的青春时光。她最好的年华就在那里,她工作,她恋爱,她结婚,她生子。那是一生中如水晶般的岁月。

到了乌鲁木齐,妈妈没在那逗留多久便飞往塔城。妈妈是在塔城的兵团里工作生活的。那有三舅家的表哥,妈妈住在表哥家。我后到,到时,妈妈已在表哥家住了几日,那天,她刚好前往塔城市区会她当年兵团医院里的朋友。我到了见不着妈妈,打电话吵她:“你好久回来?我又不熟悉这里。”“他们留我住一晚,想我明天再回来。”妈妈商量而又犹豫。“我想安排明天去……”我颇为不满。“好,好,我跟他们说一下,要不,你们晚点来接我。”妈妈松了语气。九点过,表嫂开车带我去接妈妈。十点过到时,塔城的天边晚霞绚烂。妈妈与朋友刚好不知从哪出来,一个典型的新疆维吾尔族样貌的妇女陪同她一起,絮絮叨叨地还在叙着旧。妈妈把她多年不染的白发染黑了。看见我们,妈妈忙介绍:“这是我小女儿。”阿姨看着我,遗憾地说:“三十多年没回来了,都不多留一天。”妈妈没再多说,她们拥抱了一下,上车了。妈妈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多年坎坷的人生经历,使她面对所有的困境和离别都安之若素,她没有多余的感情浪费。

接下来的旅程,妈妈基本都由着我安排,但是妈妈仍找着时间联系原来的亲朋好友,托朋友找朋友,费尽心思。第三天,妈妈让表哥带她去铁厂沟的医院---她曾经工作的地方---旧地重访。小车载着我们一路奔赴目的地。一个小时样子,一个小镇模样,颇为荒凉的地方到了。四周尽是些陈旧的平房,间或几栋低矮的楼房,路上人烟稀少。那天阳光很好,但风却很大。表哥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医院,现在叫“铁厂沟镇中心卫生院”。医院主体是个三层楼高的建筑,四周围着些两层高的楼房。新疆由于特殊时期,医院大门紧闭,只在旁侧开了个不锈钢栅栏似的小门。不留神,还以为医院没开门。本以为这种高度戒严时期,我们进不去。谁知表哥和妈妈同门卫说了些什么,居然让我们进去了。不知那天是否周末,医院大楼大门关闭着,医院里面没看见几个人。好不容易看见一名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妈妈上前与她询问、攀谈了一会儿,结果好像要找的人也已不在,表哥陪同妈妈在医院了遛了一会儿。可妈妈仍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她在这儿妇产科工作了八年,我就是在这个医院出生的,还有许多关于这儿工作的一些事情。离开时,妈妈站在医院大楼前让我给她照张像。妈妈爱美,从来都不会随便就出门。妈妈更爱照相。她挺直了腰,微微侧着身子,草帽下的脸微笑着,矜持端庄。最后,感谢了门卫,我们离开了医院。

站在大路边,妈妈还在联系着她的战友。我站在一边等待,环顾四周,七月末的阳光有力地照射着大地,树叶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耀人的眼,路上的尘土也愈发干燥使得这里更加的凄凉。四周有一种让人思维迟钝的安静,镇子的萧索沉甸甸地扑面而来。可以想象,在四十多年前,这里更是怎样的荒凉凋敝,妈妈爸爸和他们的战友就在这里扎根,挥洒他们的青春,想着让人伤感。妈妈联系了半天,好像只联系上了朋友的孩子,然后通过她再去联系其他朋友。关系一层绕一层,听着都让人晕,可是妈妈兴致很高,还约着就在这跟前碰一下面。我们不好拂了她的好兴致,只好陪她在那等。路边的风又干又硬,没多一会儿,我就感觉自己的脸有种被风干的感觉,心想,难怪新疆的风干牛羊肉有名。妈妈的朋友通过电话与她联系上了,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说的,最后,妈妈与我们一起返回了。

接下来的几天,妈妈通过各种方式与她从前的战友联系、见面。最后几天,我们一起住到了田阿姨他们家,他们夫妻都是妈妈曾经的同事、好朋友。朝夕相处,一起居家过日子。早上妈妈起来与他们一起做早饭,吃了,我们出去玩,妈妈和他们聊天、走亲访友。晚上我们回来,妈妈他们早已吃完饭。可是叔叔还会留着椒麻鸡、花生米和酒等着我们陪他喝夜酒。盛情难却,总是要喝点的。新疆的夏夜,一点不热,也没蚊子。喝着酒,叔叔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妈妈他们当年一起下乡看病,一起交朋友,恋爱结婚……一点一滴的陈年往事全都打捞出来。我们听着新奇,妈妈他们唏嘘感慨。不知多久,妈妈悄悄离开回房间了,叔叔还饶有兴致地讲述着。叔叔阿姨对妈妈很有感情,叫着小名,说着往事。对妈妈失败的婚姻,他们有着许多感慨。我听着,才知道原来妈妈年轻时,是兵团里的一枝花,曾有不少爱慕者。可是造化弄人,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妈妈并不曾与我多说起。我和妈妈共同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三岁离开他们到上海爷爷奶奶家后,直到十一岁父母离婚,随妈妈来到了成都。可是妈妈在龙泉上班,我只有寒暑假会到妈妈医院与她住上个把月。印象中,妈妈并不爱流露感情,工作很忙,门诊,值夜班,妈妈并不爱与我多交流。但印象最深的是,妈妈爱美。妈妈的手很巧,每逢休息的时候,妈妈总爱上街逛商店买布料,然后回来在缝纫机上扎,把当年最时兴的样式的衣服做出来。科室里的小护士都爱围着她,妈妈也给她们做。有一年流行白色的网球裙,妈妈照着上海带回来的裙子给科室里的小护士和我们一人做了一条,硬是在她们医院拉出了一道白色的靓丽风景线。叔叔阿姨说起往事也津津有味,可我让妈妈一起来聊聊,可妈妈却不愿意多说,走开了。

后来几天,又有妈妈新疆当年的战友来访,大家吃饭喝酒共叙当年情,可妈妈却一直并不很融入,听的多,说的少。一位伯伯下来,问我妈妈近况,我如实相告。伯伯感慨一番后,又与我说了许多他们当年的故事,直到告辞,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翻腾,思绪的纷扰。许多事情,我并不明白。人在少年,只会关注未来忽视过去,直到老年了,才终于会回过头来眺望崎岖坎坷的一生,可是那颗砰砰跳着的心却未曾老去,还有着太多的不甘。

最后妈妈先回成都。我和阿姨他们一起送妈妈到机场。进安检,妈妈最后与阿姨告别,妈妈与阿姨的手紧紧地握着,嘴里话着道别。突然,妈妈扭过身果决地离开。妈妈是这样的,她不是一个儿女情长,优柔寡断的人。妈妈拖着箱子,头也没回。我怔怔地望着妈妈的背影。转角处,看见妈妈拿着纸巾擦拭着眼角。突然,我发现我从不曾了解妈妈。

妈妈穿着那件我说最好看的蓝裙子,离开。她从来出门都不会马虎。

妈妈,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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