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写一写自己专业的事情了。该文章内容主要源自于2017年暑假我在南印度调研期间的见闻。在此期间，我在南印度卡纳塔卡邦的贝尔高姆市周围拜访了50位左右的印度妇女，她们都处在产后的一个月内。贝尔高姆地处在卡纳塔卡邦的中西部，距离果阿邦只有几十公里的距离。这里的人主要说印地语，马拉提语，卡纳达语和英语四种语言（再次强调英语不是印度的通用语言！印度有19种官方语言，全国27个邦里只有3个邦的官方语言是英语。印地语才是印度使用最广泛的语言，有30%的印度人使用印地语）。这里的主要宗教是印度教，伊斯兰教，耆那教，也有少量的基督教徒和佛教徒（再次强调印度不是佛教国家！）。
贝尔高姆街景
在我正式开始介绍我的采访对象在产后吃什么之前，我还是先简单介绍一下印度的主要宗教和不同宗教的饮食习惯，来方便大家感受一下印度的社会复杂程度，以及饮食习惯是一件多么复杂的事情，也方便大家在后文中理解我极其复杂的介绍和原因分析。
印度教：最大的禁忌是不吃牛肉，鼓励吃素食。所以很多印度教徒都是素食主义者。不过，根据人类学家马文哈里斯的研究，印度人在历史上是吃牛肉的，只不过后来随着人口的增加，为了养活更多的人口，开始将牛神化了。
印度教圣城瓦拉纳西的祭拜恒河仪式
伊斯兰教：这个对于中国读者应该都不陌生，主要是不吃猪肉不喝酒。然后对于牛羊，必须按照伊斯兰教教法杀死的才可以食用。马文哈里斯其实也有一个解释作为参考：在干旱的沙漠地带，猪会啃食植物根部，从而影响人类食物摄入，所以历史上就干脆禁止吃猪肉，以养活更多人口。中东一代不吃猪肉的记载远远早于伊斯兰教的形成。另外，也正是历史上伊斯兰教的传播只局限于干旱地带，过不了撒哈拉沙漠和新疆一代，马文哈里斯认为这正是对于宗教习俗影响宗教传播范围的例证。
世界三大清真寺之一的新德里贾玛清真寺
锡克教：历史上来源于印度教和穆斯林苏菲派，产生于15世纪末，共有十代上师。锡克教主要在印度北方，男子包裹头巾，终身不得剪胡子，剃头发。锡克教男子的形象是电影上对印度人的经典形象。锡克教严格禁止兴奋品，比如酒精，烟草等，以及严格禁止通过伊斯兰教法的方式杀死的动物，这点可以反映出锡克教早期对抗穆斯林通知的莫卧儿王朝留下的痕迹。锡克教寺庙每天都会给穷人提供免费的食物。只要你按时进入寺庙，按照要求包裹好头巾，就可以领取免费的食物。有的锡克教寺庙还提供免费的住宿。
耆那教：这个宗教对于中国人可能比较陌生。耆那教是印度第四大宗教，其创建者大雄与佛陀几乎同时，且均来自于对于印度教种姓制度的不满。耆那在印地语的意思是战胜，意味着战胜一切的欲望和因果循环。耆那教有着世界上最为严格的饮食体系——不准吃肉、吃鱼、吃奶制品、吃鸡蛋、吃大蒜、吃洋葱、吃任何一种根菜类蔬菜。还不准吃蜂蜜（这被视作对蜜蜂的暴力行为）、不准喝酒、不准吃发酵食品（这是对微生物的屠杀）、不准喝未经过滤的水（因为水里面可能有微小的生物体）。当然也不许吃蘑菇、菌类、还有酵母。再严格一点的话，晚间进食也是不允许的。吃隔夜菜也是明令禁止的，因为这会伤害到剩菜剩饭中的小虫子和微生物。
位于贝尔高姆的耆那教寺庙
佛教：印度是佛教的发源地，但是印度并不是一个佛教国家。佛教在中国的饮食禁忌主要包括不食荤腥。但是不食荤腥是佛教中国化的产物。佛教在印度并没有明确的饮食禁忌。在记载中，甚至在佛陀圆寂前，佛陀依然是食用了肉糜的。
佛陀第一次布道的鹿野苑
基督教：基督教在印度的历史其实极为久远，相传耶稣的一位门徒在公元1世纪就已经将基督教传到了印度今天的喀拉拉邦。基督教最大的禁忌就是不吃血了，因为血象征这生命。
葡萄牙人在果阿邦修的教堂
琐罗亚斯德教：就是著名的拜火教，也称作祆教。该宗教发源于波斯，有大量信徒由于后来逃难，从波斯来到了印度，主要居住于孟买附近，被称作“帕西人”。该宗教要求饮食要“洁净”。因此，伤人和庄稼的动物不能吃，比如苍蝇，蚂蚁，蜘蛛和一些啮齿类动物；对人无害但是看上去令人生厌的不能吃，比如猪，青蛙和乌龟。同时，该宗教提倡捕杀，坚决反对斋戒禁食……在印度的帕西人寺庙严禁其他教徒参观，甚至帕西人社区都不允许其他人进入。而想要加入琐罗亚斯德教，严格的说，必须父母都是琐罗亚斯德教教徒。目前世界上唯一的一个琐罗亚斯德教“天葬祭坛”也在印度孟买。
神秘的琐罗亚斯德教寺庙
巴哈伊教：也称作“大同教”，发源于19世纪的波斯。认为不同宗教是同一个神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给不同人的不同启示，世界宗教最终大同。目前在巴哈伊教是世界上分布范围第三广的宗教，在世界有7个巴哈伊教“明曦堂”，任何教徒都可以在里面祷告。其中有一座“莲花寺”在新德里。
新德里的巴哈伊教莲花寺
再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和基础知识后，就让我们简单直观的用照片和图表来展示一下一个典型的印度教产妇产后主要吃什么吧：
印度教产妇饮食
这是我在在贝尔高姆采访的第一户人家。当时看到这样的饮食简直惊呆了。而我的翻译，作为一位帮助医院研究人员采集人群数据的人告诉我，生了孩子就是这样吃最健康。最左边的盘子装的是几种面食，中间的盘子装的是chapati（饼）和咸菜，而右侧是几种豆类，香料，白菜和土豆。然后一天还要喝几杯印度茶，是用牛奶（一般是水牛奶）冲泡印度茶叶再加1-2茶匙的糖所制作的。
在调研中
穆斯林的食谱对于蛋白质的摄入明显要多一些，尤其是对于牛肉和牛器官的摄入（印度教里牛是神），还有部分穆斯林会吃更多的水产。但是主要的食谱依然十分接近。
贝尔高姆市区的穆斯林棚户区
此外，根据观察，除了已经介绍的食谱之外，印度妇女在产后还有大量的饮食禁忌和一些鼓励食用的食物。饮食禁忌和禁忌的原因主要包括以下几类：
1. 茄子，土豆，南瓜，秋葵：这几个蔬菜经常是被一起提及，一起被当地热作为饮食禁忌。在我的采访对象中，都至少有85%的产妇被禁止食用这几类食物。原因是不利于剖腹产的恢复，并且会导致母亲和婴儿过敏。
2. 水果：绝大多数水果都是被禁止食用的，因为水果是凉性的。印度认为，在生了孩子后，产妇的身体处于极度“冷”的状态，因此不能吃凉性的水果，而凉性的水果在印度几乎包含了所有水果。香蕉是最被产妇（主要是产妇的父母）所痛恨的水果。我的采访对象中只有一个人说可以食用香蕉。苹果和石榴相对而言更被接受一些，有大约30%的人说可以吃苹果。但是印度妇女在产后对水果的食用可以说是极少。
市场的水果摊
3. 蔬菜：除了上述的茄子土豆南瓜秋葵之外，蔬菜有禁忌但是没有特别严格的禁忌，不过当地人对于蔬菜的食用也很少，主要是来源于Dhal，就是我们俗称的各种不同类型的“印度咖喱”。西红柿，洋葱还有几种不同类型的豆子在Dhal中比较常见。当地人认为黄瓜是非常凉性的蔬菜，但是当地人原本对于黄瓜的食用就不多。
印度的街头食品
4. 腌制食品，油炸食品和烘焙食品：当地人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喜欢把这三类食品放到一起介绍，并且都至少有80%的产妇禁止或被禁止食用以上食品。原因主要是会导致宝宝咳嗽。
典型的包括油炸食品的早餐
5. 凝乳和冷饮：当地人认为这两种食品都是极度凉性的，100%的受访人都说自己对于这两种食品有禁忌。在产后食用这两种食物会导致新生儿感冒。
6. 辣椒：只有一位受访者说自己可以食用辣椒。当地人认为产妇食用辣椒会导致宝宝拉肚子。
7. 水产品：主要指的是鱼类和贝类。印度的饮食差异性受地理环境影响非常大。我所在的贝尔高姆地区虽然有湖，但是对于鱼类的食用非常少，在餐厅也几乎见不到鱼类，但是在穆斯林的居住区有一个挂满咸鱼的市场。80%的受访者都说自己不能吃鱼。他们之中一部分原本就是素食主义者，另一部分认为吃鱼会导致过敏。
8. 羊肉和鸡肉：由于大量穆斯林和印度教徒存在，印度能吃的肉类已经只剩下了羊肉和鸡肉。但是在产后，大约60%的被采访者不食用羊肉和鸡肉。类似的，他们之中有的是素食主义者，有的认为吃肉也会导致过敏。
印度的烤鸡肉
此外，米饭，牛奶，坚果，热水等食物或饮品也在饮食禁忌中被间或提及，但是由于不具有普遍性，在此不做赘述。
鼓励使用的食物包括：
1. Haleem: Haleem是印地语的音译，后经核实应当是一种芹菜籽(chia seeds)。超过60%的受访产妇在产后开始食用haleem，通产是冲泡牛奶一起食用。他们认为haleem具有非常好的医疗效果，可以帮助伤口恢复，保持身体的温暖状态，以及减少疼痛。而在当代的营养学中，Chia Seeds富含蛋白质，脂质，维生素B1，B2以及多种矿物质。
2. 牛奶：大约1/4的产妇增加了牛奶的摄入。当地人认为牛奶有助于让身体变得更加强壮。
haleem
饮食禁忌时间的范围在1个月到6个月不等，且每一种有禁忌的食物都有各自的禁忌时间，并可以根据父母的意见，产妇的身体状况和饮食欲望，以及少量情况下根据医生的建议进行调整，并逐渐允许食用某些事物。一般而言，水果的禁忌是最为严格的，因为水果被认为是凉性食物。大约50%的受访者表示他们的饮食禁忌时间是2-3个月。在采访过程中，有大约20%的产妇表示虽然自己按照长辈的要求顺从了饮食禁忌的习俗，但是并不相信或者只是部分相信这些习俗的真实性。
对于没有按照要求完成“饮食禁忌周期”的产妇，所谓的感冒，拉肚子，咳嗽等症状并没有出现。在采访中还遇到了一位产妇，自称是信仰印度教和佛教。她几乎除了香蕉，没有其他饮食禁忌，但是也没有出现所谓的对健康的负面影响。她说，她之前生过孩子，她只相信自己的实践经验。
街头的水果摊
在介绍完印度的宗教饮食禁忌，印度产妇的饮食禁忌之后，接下来就该进入最烧脑也是最有趣的环节了——禁忌的原因：
首先是宗教原因。我的采访对象主要是印度教教徒和穆斯林。在各自产妇的饮食中，我可以明显感觉到不同之处——印度教徒有很多素食主义者，坚决不吃牛肉，就算吃肉也一般在特殊日子才吃，赶上印度教节日的话很可能再会斋戒上几个礼拜，吃鱼的也很少；反之，穆斯林对于肉类的食用要多一些，并且会食用牛肉和牛的器官和一些鱼类。在印度教的社区，吃牛的行为是严格禁止的，甚至在印度的几个邦已经立法禁止了食用牛肉的行为。但是在贝尔高姆的穆斯林聚居区的市场和大巴扎，依然可以看到牛肉的身影。在一些贝尔高姆的穆斯林饭店，菜单上是没有牛肉的。但是如果你私下去问服务员的话，服务员会告诉你，其实饭店是有牛肉供应的，并且是明码标价的。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还处在穆斯林的斋月。我在奉牛肉为神的印度，来到了处在斋月的穆斯林餐厅，点了一份牛肉Masala（一种印度香料）。然后由穆斯林的服务员给我送了上来。感觉十分不妥，却又感觉并无不妥。边上还有一栋小楼。一楼是印度教的餐厅，正在大快朵颐；二楼是穆斯林的清真寺，正在例行祷告。
穆斯林大巴扎的烤牛肉
其次是印度的传统医学阿育吠陀（Ayurveda），以及随之演变而来的饮食的冷热系统，疾病系统，尤其是对于过敏，感冒的理解。和中医类似，在印度人的传统医学体系中，也相信食物和人体都有冷热的不同状态，人的机体也需要通过食物的调节保持冷热的平衡，才能确保身体处于平衡的状态，从而保持健康。在阿育吠陀中认为，人体内有Vata，Pitta和Kapha三种元素。Vata掌管运动，Pitta掌管代谢和冷热，而Kapha负责身体的结构。人体内平衡的Vata给人带来能量和创造力，平衡的Pitta促进人的消化，给人带来满足感，而平衡的Kapha带给人力量，耐力，抵抗疾病的能力甚至好的性格。一旦三者在人体内出现不平衡，就会导致疾病。感冒，在印度人的思维体系里，是由于摄入了过多凉性的食物；而过敏是因为摄入了过多热性的食物。且产妇在生完孩子后身体处于极度凉性的状态。我后来根据自己的采访内容做了一个简单的统计，并结合目前西方营养学对于不同营养素的划分，得出了以下结论：
人体所需的七大营养素
对于富含蛋白质的食物，包括肉类，牛奶，水产品，鸡蛋等，被普遍认为是热性的食物。在这点上，印度的医学实践与印度产妇担心过敏的忧虑保持一致——如果摄入过多热性食物的话，会导致过敏。
对于富含碳水化合物的食物，比如印度的主食Roti和Chapati（由面粉制成的饼）还有米饭，都被认为是热性的食物，且在产后也被广泛 食用。
对于饮品，被广泛使用的Haleem，印度茶被认定是热性的且被广泛使用；被认定为凉性的冷饮，饮料是被高度禁忌的。
对于富含维生素的水果，大部分都是凉性的且被高度禁止使用。在常见的水果里，只有木瓜，枣子和石榴是被认定为热性的，但是食用的也很少。
蔬菜的情况比较复杂。土豆南瓜茄子秋葵这四样蔬菜是通常被放在一起提及且被高度禁忌的，这四种蔬菜是被认定为热性的蔬菜，与被相信会导致过敏保持一致。其他大部分蔬菜被认为是凉性的居多，且一般情况下作为Dhal的原料，和大量香料混在一起食用。
而香料大部分被认定为热性的。印度产妇认为，食用辣椒会导致拉肚子。
一位阿育吠陀药店的老板
季节也是在印度医学里不得不考虑的一部分。由于季节的冷热对人的影响，导致人体处在不同的冷热状态，因此对于饮食也有不同的要求，甚至月亮的圆亏对于饮食也有不同的建议。由于我的采访基本上完成于穆斯林斋月的前后，因此季节对于印度产妇饮食习惯的影响在我的采访中没有过多涉及。不过，后来在查阅资料的时候对这一部分知识也有一些粗略的了解，简单来说：
春天：建议食用苦的，辣的和刺激性的食物，应当避免摄入咸的，酸的和甜的食物。建议多食用大麦，小麦，蜂蜜，芒果，榴莲和肉。
夏天：由于天气炎热以及人体内Pitta的增多，且Pitta具有促进消化的作用，因此，凉性的，流体的，甜的和油腻的食物可以多摄入，但是过量的辣的，酸的，咸的食物应当避免。可以多食用米饭，糖，葡萄，椰汁和肉等食物。
雨季：由于温度较低，人体内Vata增多。可以多食用酸甜的，咸的食物。这段时间吃的食物还应当热食，干食且易消化。米饭，大麦，小麦，羊肉汤都是值得推荐的食物。
冬季：由于寒冷和干燥，人体内Vata含量较低。因此，这段时间，阿育吠陀建议多吃辣的，甜的，酸的和咸的食物。牛奶，甘蔗，米饭，油脂都可以放心摄入。
如假包换的正宗印度神油
此外，在印度的饮食体系中，加工过程，人的个体状况等也是需要考虑的因素。由于在本次调研中并没有涉及，因此在此不做赘述。
印度饮食体系需要考虑的饮食及其印地语音译
同样是在查阅资料的时候发现，我在采访中对于印度饮食冷热的结论和阿育吠陀教科书中的介绍有很大的不同。后来又查阅了一些其他论文发现，甚至就是在同样是在贝尔高姆市所在的卡纳塔卡邦其他城市做的几个类似研究（Dharwad市和Nichter市），对于食物冷热的结论也是有不少区别。
所以严格地说，我们并不能说当地人是按照阿育吠陀的习惯。他们并没有咨询西医以及印度的传统医生，甚至在很多村落里已经没有了印度的传统医生。他们只是按照自己尤其是长辈所习惯的并实践的，并且已经深深信仰的民间习俗和民间医学在自我规范和固化自己的饮食习惯，然后认定自己遵从的是印度的标准的阿育吠陀。
阿育吠陀的标准食物冷热系统 图片拍摄自《The Handbook of Ayurveda》
至于这点形成的原因，就要回到印度的历史和印度的社区和家庭结构了。印度的医学，即阿育吠陀之父，Charak Samhita，以及其他的一些对阿育吠陀的理论产生重要影响的人，都生活在公元前400年到公元前200年这段时间内，而印度的很多习俗可以追溯到3000年前的印度雅丽安时期。当时的文献都用的是古梵文书写的。由于历史上印度的识字率不高，且今天印度人早已经不使用古梵文，因此在阿育吠陀的实际传承中，大部分通过口口相传。再加上印度地员辽阔，人口众多，在历史上也有多次外族入侵，导致在印度的传统医学和今天的医学实践中有了大量的民间方式，且很多难以追溯来源。
印度的社区和家庭结构也有着其独特性。在印度传统中，女性地位较低，且从小培养做家务的能力，能够出去学习甚至工作的少之又少。即使到了今天，在我采访的偏远的传统村落，女性受教育和工作也是很罕见的。不同于西方目前流行的核心家庭，印度的传统社会喜欢大家族群居，老年人在做决定中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在我的采访中，经常出现去采访某一个产妇的时候，会出现7、8位甚至十余位在家的穿着纱丽的印度妇女一起出来迎接的状况。当产妇不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时，老年妇女都会出来回答，甚至有时候从开始就会代替产妇回答饮食上的习俗。同时，印度的邻里之间往来很多。一旦某一家有了新生儿，邻里之间就会串门恭贺，然后传授自己的饮食经验。因此，印度妇女产后的饮食习惯也受到邻里的重要影响。甚至有时候会担心被认为“奇怪”，而出现无形的受无形的压迫而遵从传统饮食习俗的状况。
南印度的村落
写到了现在，我觉得我们已经可以给印度妇女产后为什么那样吃下一个有一定说服力的结论了：由于民间医学，家庭和社区的影响，印度妇女在产后会根据当地的，打着印度传统医学阿育吠陀旗号的习俗，来调整自己的饮食。这套系统包括疾病产生的原因，冷热的食品系统，也受宗教，收入，自然环境，季节等因素的影响。
所以说，一切的社会现象都不是自然而然的，其背后都有着非常复杂的社会因素。即使是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也并不是那么简单。换一个来自其他文化背景的人来看待对另一个文化来说非常正常的现象，也能找出很多令来自其他文化的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而人类自身则在这各种并不简单的习俗中起着决定性的，却又是在无形中受到不可见的非暴力压迫的群体。比如在前文里已经介绍了的，通过自然，历史的视角介绍的不同宗教饮食习俗来源的原因，以及文章里一直在介绍的印度妇女饮食习俗的产生。习俗的来源可能只是当时政治和发展的需要，或者是某个阶段自然生态的变化。但是日子久了，这些习俗变成了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反过来在无形中压迫人们的生活范式。即使是我们自己的身体也不能幸免。我们今天将西医及细胞学说奉为圭臬，今天的医学也已同一化标准化的疗法为荣。然而，细胞学说的出现也只是19世纪的事情。在19世纪前的欧洲，当时所谓的西医却是一副通过放血疗法，水蛭疗法，磁力疗法等方式横行的世界。
中世纪放血疗法
再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女性的月经和月经禁忌现象的形成是如何与社会的发展紧密联系的。月经禁忌的产生和人们对于血的看法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血在人类的早期，往往代表着生命，辟邪和战胜危机的神秘力量。有资料表明，在母系文化没落之前，女性的身体和月经周期都被视作神圣的现象。原始社会的很多部落还会举行定期的与月经有关的特殊仪式。然而，随着父系社会的出现，女性身体与月经一起，成为了不洁的象征，并逐渐成为了人们日常语言的禁忌。月经在不同的文化中，常常与不洁，不详，死亡，虚弱，巫术等符号相联系；在人类的语言中，也产生了各式各样的，代替“月经”的词汇，以极力避免对于“月经”这一生理现象的直接称呼。而社会对于月经期间对于女性的排斥，也是见诸于各个不同文化的记载。比如，《圣经旧约》里曾经提到，“女人行经，必污秽7天，凡摸她的必不洁到晚上，女人在污秽之中，凡她所躺的物件都为不洁净，凡她所坐的物件，也都不洁净”。《本草纲目》里也曾写道“女人入月，恶液腥秽，故君子远之，为其不洁，能损阳生病也”。甚至在今天，在一些较为落后的地区，在女人月经期间，依然不能居住在家里，只能居住在临时搭建的，专门用来给女人度过生理期的棚子里。
尼泊尔部分地区专门用于女性度过生理期的“月事棚”
最后让我们还是回到印度妇女产后饮食的话题吧：我们由浅入深，通过分析印度妇女产后饮食的现象介绍了印度饮食文化的深层原因，也说明了看似平淡而简单的社会现象，其实背后都有着及其深层的原因。必须回归到历史，哲学和文化生态学的深度才能够真正理解。那么，在文章的最后，再让我们由深入浅，来到印度的另一个有趣的现象——麦当劳。
印度的麦当劳菜单
麦当劳作为国际连锁店，在印度的本土化做的是相当完善。在印度麦当劳的菜单上，我们是看不到我们所熟悉的“巨无霸牛肉汉堡”，“麦乐鱼”等产品的——因为在传统的印度文化下，这些食物都是禁止或者是不推荐的，而麦当劳的产品也并没有羊肉汉堡。因此，在印度的麦当劳菜单上，就只剩下了鸡肉汉堡，还有适应大量素食主义者的素汉堡。
也就无怪乎可怜的麦当劳叔叔只能一脸苦笑的坐在麦当劳门口的椅子上了。
印度麦当劳门口的麦当劳叔叔
注：由于印度的人种，文化，地理，宗教等人文自然因素过于复杂，因此再次强调，本文中提到的“印度产妇”指的是贝尔高姆地区且主要是村庄地区的产妇。本文中提到的印度饮食结构主要是基于传统的，信仰印度教的印度人的饮食结构。
印度东北部Nagaland地区的部落，完全长着华夏族的面庞
参考资料：
1. Laroia, N., & Sharma, D. (2006). The religious and cultural bases for breastfeeding practices among the Hindus. Breastfeeding Medicine, 1(2), 94-98.
2. Shantha Godagama, & Liz Hodgkinson, The Handbook of Ayurveda. 57-70.
3. Bijoya Goswami, Medicine and Diet in Ancient India. 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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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ichter, M., & Nichter, M. (1983). The ethnophysiology and folk dietetics of pregnancy: a case study from South India. Human organization, 42(3), 235-246.
7. 《好吃，饮食与食物之谜》 马文哈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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