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

  按门铃，门开。室内灯线充足，恢弘的玻璃灯悬挂在客厅中央。北欧水湖蓝沙发，落地窗外街灯璀璨。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微发福。眉目倒清朗；女主人肉体松弛，面目和善。两个人说话时语调轻缓，一种烟火气息的寻常氛围。女主人盛情地介绍着桌上食物，蚝油生菜，清炒土豆丝，小炖香菇，健康丰美。男主人朝我们淡淡地看了一眼，便钻身进报纸中，报纸宽大，远观只看得见他翘起的腿和平头下的眼镜框。我不经意地看见电视机下的桌子上摆放着年轻的结婚照，笑容恬静，岁月静好。

这时他们的女儿拖拖沓沓地迈着步子走了出来，文静可亲。吃饭期间，了解到女主人是一位妇科医生。关乎医生，是一种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感与安全感的职业。我的心微微一荡，目光慢慢温柔，含笑地看着正在为我夹菜的女主人。细碎的交谈，时断时续。

饭后，我与他们的女儿在小区里停停走走，有时走得很远。建筑古朴庄重，仿佛是宗教教堂。亭台水榭，行走在游廊之下，梁枋、花板、斗拱、替木等木质结构一一从我们头顶上掠过。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我下意识地空出一片思维领域，陷入了迷宫似的回忆，那是逐渐模棱两可的记忆，总是想起有人曾执着地注视着你，这种不屈不饶给人一种姿色瞬增的错觉。可我每次面对猝然美好的事物，总忍不住回望，爱怜无比地去让过去的人与事在自我意识中获得重生。

我们在小区门口选择了两辆自行车，设计人性化，一种优雅与愉悦顿生。仿佛是一名文雅的陌生人在人潮汹涌处忽然止步，扶住摇摇欲坠的你，微笑友好。乍然的邂逅让人感受到呵护之美。我爱慕地欣赏着大门的设计，两边的花岗岩凌空翘起，像是被海风刮起的滔天巨浪，被人固定下来，石化，最后在这里安营驻扎。

女主人接着也下楼来，披上了一件驼色呢子衣。我们穿过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的商店、买衣店、饭馆，终于抵达书店。碧瓦朱甍，雕梁绣柱，檀香缭绕。买书，离开。看着眼前的女主人的手指在付款前台悠闲地安放着，我慢慢观察着她的指甲油。妈祖绿，仿佛可以挤出泠泠湖水，中指的指甲油有些脱落，有一种落魄的冷寂美。不过假期结束后，那些指甲油很快被洗掉，在外科手术面前这些指甲油的生命力显得廉价而短促。

他们的生活是标标准准的城市中产阶级的生活，秩序井然，整洁健康。很多人花费了半生去追寻这种生活模式，之前觉得很费解人甘心让自己成为物质的奴役，直到今日我忽然觉得人可以优雅而活是一种美，那些艰辛的拼搏是值得的。这些生活表面为我今后如何去生活提供了一定参考，我静静地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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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们女儿补习功课后，我打车离开。男主人目送直车站，扬起手臂，挥手。这种礼貌让人心生安定。我的头靠着车窗，眼光越过密密匝匝的人群，观望着繁弦急管的外部世界。建筑工地依旧在运作着机器，吞吐尘气。聚拢的人群为着自身的寻觅，困于罅隙。却只为了灵魂深处的一句值得而心甘情愿如此。流光溢彩的颜色反射在我的脸上，我的脸此刻是一个任人改变的调色盘。火树星桥和车水马龙若有若无地彰显着一个城市的热度，所有人都在隐秘地发生着改变。

倏忽，我陡然感受到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