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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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自我”有两层含义:

在较低的层次上,它是指隐藏在潜意识之中的个人的生命本能,种种无意识的欲望、情绪、情感和体验。

在较高的层次上,便是精神性的“自我”,它是个人自我创造的产物。

不过,这两层含义并不矛盾,因为他一向把生命本能看作创造的动力和基础。

这个“自我”,甚至你想甩也甩不掉。

即使在貌似客观的认识活动中,也仍然有着你的伦理,你的诚实,你的私心,你的疲倦,你的恐惧,有着“你们整个可爱又可恨的自我”。

一个人的知识脱不开“自我”的界限。

无论我对认识的贪欲多么大,除了已经属于我的之外,我不能从事物中获取任何别的东西,——别人的所有仍然留在事物之中。一个人做盗贼怎么可能呢!

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同样以“自我”为界限。

我对你们满怀希望,“可是如果你们没有在自己的心灵中经历过光芒、火焰和朝霞,你们从中能看到和听到什么呢?我只能使人忆起——别无所能!”

人人都有一个“自我”,然而,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在为他的“真实的自我”活着,而是在为“他们周围人们的头脑中形成并传达给他们的自我的幻象”活着,这是一种“伪个人主义”。

认识“自我”是一件最难的事。

有多少人懂得观察!

而在少数懂得的人里——有多少人观察自己!

每个人都是离自己最远的人——所有检验内脏的人都不快地知道这个道理。

而“认识你自己”这句箴言从一位神的口中说给人听,就近乎是一个恶作剧了。

认识自己之难,有认识方面的原因。

真实的“自我”往往是隐藏在无意识之中的,而通常的认识方式,借助于语言,求之于思维,不但不能达到“自我”,反而歪曲了“自我”。

我们用来概括我们心理状态的语词,多半是为某些极端状态所取的名称,并不能指示出我们大部分时间内所具有的不可名状的非极端状态,然而正是这些状态织成了我们的性格和命运之网。

我们还不自觉地寻找一般性的思想和判断,用来事后充当我们天性的根据。

社会的舆论和评价也干扰着我们的自我认识,使我们误解了自己。

例如,社会以成败论英雄,成功往往给一个行为抹上存心善良的绚丽光彩,失败则给可敬的举动投下内疚的阴影。

结果,动机和意图很少是足够清晰单纯的,而回忆本身有时也被行为的结果弄得混乱不堪了。

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它甚至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我们关于自己所知道和所记得的,对于我们一生的幸福并非决定性的……一旦袭来他人关于我们所知道(或自以为知道)的,这时我们就明白它是更强有力的了。

在“舆论的迷雾”中,人们把“自我”的幻影与真实的“自我”混为一谈,为这“自我”的幻影劳碌了一生。

真实需要巨大的勇气,认识真实的“自我”也不例外。软弱的人往往有意无意地欺骗自己,忘掉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和体验。

真实的“自我”之所以被压抑到无意识的领域之中,这种“自我欺骗”起了重要作用。

人忘掉他经历过的某些事情,有意地把它们逐出头脑……我们不断地致力于这样的自我欺骗。

由此造成虚假的自信。

真正相信自己的人是很少的,有些人的自信不过是一种“有益的盲目”,似乎下意识地知道自己内心的空虚,避免去看透自己,以维持虚假的充实。

真正的自信者必是有勇气正视自己的人,而这样的自信也必定和对自己的怀疑及不满有着内在的联系。

这种人的自信必须靠自己去争得:他们所做的一切美好、优异、伟大之事,一开始都是反对居于他们内心的怀疑者的论据,用来说服和劝导这个怀疑者的,而为此就几乎需要天才了。这是伟大的自我不满者。

事实上,几乎所有伟大的天才都并非天性自信的人,相反倒有几分自卑,他们知道自己的弱点,为这弱点而苦恼,不肯毁于这弱点,于是奋起自强,反而有了令一般人吃惊的业绩。

认识“自我”难,实现“自我”更难,而实现的困难又加重了认识的困难。

最大的困难就在于,一个人一旦认识了“自我”,就要对这“自我”负起责任,也就是实现这“自我”,而这必然要付出重大的代价。

“自我”并非少数优秀者的所有物,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一个独一无二、不可重复的存在,都有着形成独特个性的机会。

人性是天生平等的。

每个人都是一个一次性的奇迹……每个人直到他每块肌肉的运动都是他自己,只是他自己,而且,只要这样严格地贯彻他的唯一性,他就是美而可观的,就像大自然的每个作品一样新奇而令人难以置信,绝对不会使人厌倦。

区别在于,有些人(例如艺术家)强烈地意识到这个独特的“自我”,在自我创造的过程中实现了这个独特的“自我”。

而许多人的“自我”却是一种终未实现的可能性,埋没在非本质的存在之中了。

每个人都有他的良辰吉日,那时候他发现了他的高级自我,但有些人逃避他们的高级自我,因为这高级自我是苛求的。

无条件地服从外来意志,例如宗教和国家,放弃自己的意志和责任,这是一种最轻松的处世方式。

拒绝一种愿望总比调节一种愿望容易,放弃个性总比发展个性容易。

懒惰和怯懦是妨碍人们实现“自我”的大敌。

说到底,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事物,他在世上只存在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巧合,能把如此极其纷繁的许多元素又凑到一起,组合成一个像他现在所是的个体。

他明白这一点,可是他把它像亏心事一样地隐瞒着——为什么呢?因为惧怕邻人,邻人要维护习俗,用习俗包裹自己。

然而,是什么东西迫使一个人惧怕邻人,随大流地思考和行动,而不是快快乐乐地做他自己呢?

少数人是因为怯懦,多数人是因为懒惰。

人们的懒惰甚于怯懦,他们恰恰最惧怕绝对的真诚和坦白可能加于他们的负担。

事情是够奇怪的,人人都有一个“自我”,可是人人都不愿别人表现出他们的“自我”,为此宁愿也牺牲掉自己的“自我”。

在社会中,每个人个性的自由发展意味着某种形式的竞争,他人的创造要求自己做出新的创造,他人的优胜刺激着自己也要争优胜。

于是,为了自己能偷懒,就嫉恨别人的优秀,宁愿人人都保持在平庸的水平上。

走阻力最小路线的懒惰心理造成了一种社会的堕性,成为阻碍个性发展的最大阻力。

如果我们采取断然步骤,走上通常所说的‘自己的路’,就会有一个秘密突然向我们揭示:一向对我们友好和信任的人,从此全都对我们产生了一种蔑视,并感到自己受了侮辱。

他们中最好的,则显示宽容,耐心地等待我们重新找到‘正路’,这‘正路’当然是他所知道的。

总之,非要千人一面,众口一词,才算一个“好社会”,即人人可以心安理得的社会。

敢于“走自己的路”的人,难免要受诽谤和孤立了。这时他不但要付出最大的艰辛,而且要遭受最多的屈辱。有几人能“让人家去说”而仍然不改初衷呢?

怯懦实在是懒惰的副产品,首先有多数人的懒惰而不求个人的独特,这多数的力量形成一条防止个人求优异的警戒线,然后才有了人言可畏的怯懦心理。

结果,人们不是去发现“自我”,实现“自我”,而是逃避“自我”唯恐不及。

逃避的方式是所谓“劳作”,那自早到晚刻板而绝无创造性的“劳作”。

这种“劳作”崇拜的隐情是“对一切个性的惧怕”,把劳作当作管束个人的“最好的警察”,以之有效地遏止独立性的发展。

劳作几乎耗尽了精力,从而排除了沉思、冥想、梦幻、忧愁、爱恋、憎恨,它始终把一个小目标树在眼前,保持着容易的、守规矩的满足。

一个让人们不断高强度劳作的社会是比较安全的,而安全在现在被奉为最高的神明。

在现代工业社会里,片面的分工和紧张刻板的工作方式严重摧残个性,对此要有清醒认识。

在现代,生命是患病了,“病于违背人性的机器系统和机械主义,病于工人的‘非个人性’,病于‘分工’的错误经济学。”

美国人的工作之令人窒息的匆忙……业已开始通过传染而使古老欧洲野蛮化,在欧洲传播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无精神性。

人们现在已经羞于安静;长久的沉思几乎使人产生良心责备。

人们手里拿着表思想,吃午饭时眼睛盯着商业新闻,——人们像一个总是‘可能耽误’了什么事的人那样生活着。

这种情形将会“扼杀一切教养和高尚趣味”。真实的“自我”迷失在“无精神性”的“劳作”中了,很显然,这“自我”是一种精神性的“自我”,是有着“教养和高尚趣味”的独特个性。

真实的“自我”有两层含义:

在较低的层次上,它是指隐藏在潜意识之中的个人的生命本能,种种无意识的欲望、情绪、情感和体验。

在较高的层次上,便是精神性的“自我”,它是个人自我创造的产物。

不过,这两层含义并不矛盾,因为生命本能是创造的动力和基础。

在个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上。社会是机器和工具,个人才是目的。现代社会恰恰把这种关系颠倒了。

如果个人统统只用来维持机器,那么为什么要有机器呢?机器的目的在其自身,不是人类的滑稽剧吗?”

真正的个人主义追求的既非财产,亦非浮名,而是真实的“自我”。

承认私有财产就必然会把人和他的所有混为一谈,这实际上是损害了、模糊了个人主义。

它把个人主义完全导入歧途,使个人主义以获利而不是以成长为目的。

这样一来,人类就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是发财,而不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生活。

个人主义,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成为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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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俊贵

2019年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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