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故事选（手抄本）一百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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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四、当自审思勿信谗言

唐德宗贞元年间，张延赏在四川时，与东川节度使李叔明不和。一次德宗来骆谷时，正值阴雨连绵，道路险滑，许多卫兵接踵逃走。李叔明的儿子李升和郭子仪的儿子郭曙等六人，担心有坏人乘机破坏皇帝的车驾。于是，互相刺臂发誓结盟，脚着钉鞋，轮换牵引着皇帝车马，不准其他人接近，一直走到梁州。

御驾回到长安之后，唐德宗把他们六人都封为禁卫将军，对他们也特别宠爱、优待。

张延赏得知李升经常出入郜国大长公主的府第，就暗地上书报给唐德宗。一天，唐德宗问宰相李泌：“郜国大长公主已经年老，而李升还很年轻，他们为什么要经常来往？”李泌一怔，说道：“这话必定是有人要动摇东宫太子，是谁给陛下讲的？”唐德宗说：“你不要问是谁讲的，只要为我考察一下。”

李泌思忖了一会，说：“一定是张延赏报告的。”唐德宗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李泌便详细地呈述了张延赏和李叔明二人之间的矛盾。李泌又说：“李升承蒙皇恩照顾，做了禁卫将军，张延赏有意中伤，而郜国又是太子萧妃的母亲，所以想陷害他。”唐德宗笑道：“是这样。”李泌又提仪给李升改换别的官职，免得让人猜疑他。

不久，有人上告太长公主淫乱，而且厌烦祈祷仪式。唐德宗听后，十分恼怒，下令将大长公主幽禁在宫中，并狠狠地责备太子。太子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请求与萧妃分居。

唐德宗召见李泌告诉他这事，并且说：“舒王近来已有很大的长进，孝敬、友爱、温良、仁义。”李泌明白了他说的意思，便道：“陛下仅有一个儿子，为什么要将他废掉而另立一个侄儿呢？”唐德宗生气地说：“你为什么要离间我们父子关系？是谁告诉你舒王是我的侄儿？”李泌不谎不忙地说：“是陛下自己说的。大历年初，陛下告诉我，今日得数子。我请问是何缘故，您说：‘昭靖诸子，主上要我以儿子对待。’您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尚且怀疑，那里还能把侄子当儿子对待呢？舒王虽孝顺，自今陛下宜努力，就不要再希望他来孝顺您。”唐德宗更恼火地说：“你竟敢违背我的意志，为何不爱惜你的家族？”

李泌说：“我正是因为爱自己的家族，所以不敢不把话说完，如果怕陛下大怒而勉强屈从，陛下将来后悔，必定怨恨我说：‘我任你做宰相，竟不力谏，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一定又要来杀害我的全家。我老了，残年不足惜，如果枉杀我儿子，立我侄子为后代，我不喜欢这样的后代来祭祀。”说着痛哭流涕。唐德宗也跟着流着泪说：“事已如此，我该怎么办呢？”

李泌说：“这是一件大事，愿陛下审慎行事，我始终认为陛下要树立自己的圣德，应当使海外蛮夷都能对您爱戴如父。这样，是不能对自己的儿子怀疑的，对吗？自古以来，父子相疑，没有不亡国覆家的。陛下还记得过去在彭原时，建宁如何被杀的吗？”唐德宗点了点头，说：“建宁叔实在冤枉，肃宗又性急，进谗言的人诡计太骗人了。”李泌说：“我过去，因建宁被杀的缘故辞去官爵，发誓再也不到天子左右当官。不幸得很，今日又当了陛下的宰相，又耳闻目睹到这样的事。我过去在彭原，深得皇恩，竟不敢说建宁死是个冤案。直到辞去官职时才说出这件事。当时肃宗也后悔得流泪。代宗先帝自建宁死后，心里常常恐惧不安，我也曾为先帝诵《黄台瓜辞》，以防止有人用谗言制造事端。”

唐德宗脸色稍有缓解地说：“这些事我都知道。”过了一会，又问道：“贞观开元之时，换了太子，为什么没灭亡？”李泌说：“从前，承乾皇太子，多次监督国事，依赖、巴结的人很多，收藏的兵器也多。他便与宰相、侯君在一起谋反。事情暴露后，太宗派他的舅舅长孙无忌与朝廷大臣调查几十次。真相大白后，召集百官讨论处理方法，当时有人求情：‘愿陛下不失慈父地位，让太子寿命活到头。’太宗同意，并废除了魏王泰。陛下已经知道肃宗性急，建宁受冤，我感到不胜庆幸。愿陛下以前车之鉴，慎思三日，从头考察，一定会明白太子没有什么阴谋不轨。他果真有不法行为，可召集深明大义的大臣二三人审实，陛下就照贞观之法来处理，废舒王，立皇孙，那么百代之后，掌天下的人还是陛下的子孙。至于开元之时，武惠妃谗毁太子瑛兄弟，后来瑛被杀，海内外都很怨愤。这是今后帝王们应当引以为戒的，又怎能效法呢！何况陛下从前曾命令太子在蓬莱池见我，我观察他的容颜仪表，绝非蜂目、豺声、商臣的样子，只怕他执政后会过于软弱仁慈。还有，太子自小从贞元以来，一直居住在少阳院，在居所附近从没接待过外人，干预外事，怎么可能有异谋呢？那些谗言的人百端巧诈，虽然有像晋愍怀那样的亲笔信，有如太子瑛穿的兵甲那样的证据，也不足信，何况只因妻子的母亲有罪就受连累呢？幸亏陛下告诉我，我敢用我的宗族来担保太子，他一定不知有什么计谋。假使让从前杨素、许敬宗、杨林甫之流来承此旨意，那就为舒王得到天下而立下定策之功。”

唐德宗说：“你让我再考虑一天。”李泌哭着叩拜说：“这样的话，我就知道陛下父子将慈孝如初。可是陛下回后宫，要自己来审思，不要把这些意思透露给左右侍者。他们都会向舒王邀功、请赏。而太子的性命就危险了。”唐德宗看了看李泌，说：“你的意思我明白。”

李泌回到家里，对家人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富贵，可是，命与愿违。现在，可能要让你们受连累。”

太子派人来感谢李泌，并说如果皇上一定要废他，他就准备服毒自杀。李泌告诉来人：“叫太子一定不要这么想，只要太子孝敬就可以了。皇上果真要废太子，我一定会先去死，现在事情还不知结果如何！”

又过了一天，唐德宗来到延英殿，单独召见李泌，涕泪涟涟，抚着李泌的背说：“不是你一番真知灼见的劝说，我今天后悔也来不及。太子仁孝，实在没有别的企图。”

李泌叩拜，并向唐德宗祝贺道：“陛下圣明，体察到了太子无罪。我忠心事国也该到此结束了。这几天，我惊恐万状，魂都吓掉了。今天请求陛下开恩，让我辞职告老返乡。”唐德宗执意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