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芦花会唱歌(79)(之 80岁生日)

母亲生于1931年,是从旧时代走来的人。

有些时候,母亲难免因循守旧,遵循古老的风俗习惯,不轻易改变。

一次过年蒸面食,馒头因为多兑了碱水微微发黄,一向珍爱粮食的母亲,不说一句话,端起蒸笼就要往后河里倒,二哥说一句留给猪吃,母亲即刻沉下脸,大声训斥二哥胡说八道。

馒头黄了相当不吉利,“黄了”这两个字提都不行,何况放在眼前添堵?

可是,母亲对她和父亲的生日,一点不讲究,风俗习惯不考虑,轻慢的态度,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们70岁生日来临的时候,母亲以“小生日”为借口,平常对待,自己不重视,也不让哥哥们操办。

父亲80岁生日前几天,我跟母亲闲谈,母亲说人老命贱,什么也不必忌讳,一家人团在一起吃个饭就可以。

大哥因为还债,手头一直紧张,加上相继给大儿子砌房子与办婚礼,已经入不敷出。

母亲心疼大儿子,自然不愿意他多花一个角子。

大哥大嫂来找母亲,80岁是大寿,不操办生日,会惹得四邻八舍笑话。

母亲不为所动,哪个要笑话由得去,我又不吃他(她)嘎的饭,又不借多还少,一嘎(家)过一嘎的日子,嘴长在别人身上,笑人的话跟风刮走。

大哥大嫂拿母亲没办法,气得拂袖而去。

没几天,我二妈来我家。

我二叔过世没几年,几乎没生过病的父亲跟着住院做手术,前后治疗了将近三个月。

二妈这么一说,我母亲心知肚明,上了岁数的人,意外说来就来,叫人无法防备。

母亲同意给父亲做80岁生日,可是,又产生新的矛盾。

大哥要在他家给父亲做生日,因为他是长子。

二哥也要在他家给父亲做生日,因为这么多年,父母一直跟他家住在一起。

两人各执己见,各不相让。

最后,母亲站出来,说就到老大家做生日。

二哥气得把一包好烟撕碎,指责母亲偏心眼,二嫂也气得脸色发青,责怪母亲重男轻女,就因为老大家是两个男孩。

我在前面的章节中写过,这样的老调,二哥二嫂重弹了多少年。

我问母亲原因,因为我也偏向于在二哥家做生日,我从十二岁开始,父母就带着我们来到北墩,一直跟二哥他们住在一起。

母亲叹了口气,难啦, 我左思右想,不管到哪家,肯定得罪另一家。你大哥自从那年被人设圈套掉下债坑,多少年一直霉字当头,江潮砌房结婚,又差点扒了他一身皮。你二哥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他家两个姑娘,肩上没得买房娶媳妇的担子,日子过得轻松一些。你大哥多少年眉头一直揪着,难不成我是畜牲心,看着不难过吗?这些话,闷在肚里,沤烂了,除了你,我还能跟哪个说?

母亲长嘘短叹,我也就不再说什么,听从她的安排,回过头劝二哥二嫂。

二哥二嫂顾全大局,他们嘴上不说什么,但是,枣子吃了,枣核还落在心里。

吹吹打打,挑寿担,上寿桃,热热闹闹之后,宾客散尽,一地狼藉。

母亲留下她娘家人买的几块布料几件衣服,剩余礼金和物件,全部平均分给大哥和二哥。

再好的家庭,也有矛盾,大哥二哥叽叽歪歪了,认为礼金分少了,平时应酬不同,人情份子自然也不同,怎么可能平均?

我也有看法,对着母亲嘀嘀咕咕。

物品分给两个哥哥,我没意见,现钱不能一分不给父母,他们毕竟岁数大了,头疼脑热要花钱,应对人情也要花钱。

母亲不让我乱说,她只要两个儿子好。

四年之后,母亲80岁,她一如既往地不肯做生日,她不希望两个儿子忙了一场,再弄出杂话来。

我积极赞成母亲的想法。

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形式,也不在意别人背后说什么,只要父母开心顺意就好。

我甚至巴不得母亲不要做生日,这样,父母无需操心劳碌,我可以给父母一些钱,他们留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这次,母亲做不得主了。

大哥二哥的说法,我们要是不给你做生日,不但被人笑话,还要被全马荡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

大哥二哥早三天就开始张罗起来,当然为去谁家做生日,又争执了一番,最后还是去大哥家。

父亲做80岁生日的矛盾,母亲做80岁生日一样有,而且只多不少。

表面上,一团和气,皆大欢喜,但我知道,母亲是落寞的,无所适从的,甚至是一无所得的。

远道而来我的朋友悄悄塞给母亲的红包 ,我悄悄塞给母亲的红包,母亲一件不落地拿出来,明晃晃地给两个儿子。

我责怪母亲,母亲说,儿子们给她做生日,礼金还是给儿子为好。

尽量不让儿子委屈,但自己吞下多少委屈,都不作数,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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