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插在牛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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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正是因为有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才有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奇观。

故事发生在八十年代洞庭湖畔的一个新建小村。当时,原村人口增多,乡政府便在此村田尾上开凿一条水渠将大村一分为二,将水渠前的那块三角形区域组建为另一个新村。

开春,新村村民都忙着搬迁,其间就有一对夫妻最引人注目。

男人是个黝黑的中年人,左脸上有颗很大的黑痣,他硬着脖子抬着双肩挑着两个大木箱子,样子很滑稽。女人则年轻漂亮,穿一身少数民族服装;肩上背着个精致的竹背篓,背篓里坐着个一岁左右的男孩;左手牵头小白猪,右手牵条大黑狗。

看到这对有些特殊又极不般配的夫妻,村民中就有人嘀咕: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老牛吃嫩草!

后来才知道,那男的是个长沙老知青,叫唐康,曾下放到苗族人聚居地;女人是苗族人,叫胡玉妹,人称“小胡”。

分到这个完全要靠体力劳动养家糊口的新村,作为家庭主男,唐康这个根本不会干农活的长沙城人,可谓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时农村还没有实行农业机械化,农民种田全靠勤劳与技术。春天赤脚下到水田,唐康先得学着扯秧。当他看到别人都用右手扯秧,一把把放到左手上,再双手洗秧时,觉得方法应该改进。于是他自创了一套“双管齐下带土移栽”的扯秧方法。就是用两只手同时去扯,而后将左右手上的秧合在一起,接着双手抓着胡乱在水里摆弄几下,再用一根稻草将秧苗的缠住。结果,他扯的秧个头不及正常秧的一半,又因根部净是泥,重得很。到将这种秧苗挑到几百米远的大田去就格外吃力,且分秧插田时秧苗粘糊糊的,速度很慢。因此,他扯秧的效率往往事倍功半。

至于插田,唐康更显笨拙,插老半天只抵得上别人半个小时。有时,他干脆站在田埂上望着弯着腰插田的妻子说笑:“玉妹子,你看咯,你那两个奶子不停地左右摆动,也不怕丑啊!”小胡并不抬头,也不停止手中的活儿,只是边插边骂,唐康却依然站在田埂上笑着说着。这时,整丘田的人便哈哈大笑,也有男人坏坏地搭讪一两句。此时,插秧人疲惫的身心都得到了放松,田野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二年冬,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是个女孩。长得白白胖胖的十分漂亮,像极了小胡。村民来家探视祝贺,都夸孩子长得好。唐康便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看,孩子像我吧!”村民们笑着说:“是啊,太像你了!”

待女儿大点,唐康每天都将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在房前公路上闲逛。有时也将孩子抱在怀里,左看右看,而后自顾自地说:“笑笑(女孩名),你何改这样子漂亮咯,真的是太像你爸了!”

正是这些有悖常理的有趣言行,唐康渐渐成了村民的笑料,年轻调皮仔直呼他“唐包子”,他也毫不介意,整天乐呵呵的。无事就捧着本厚厚的书看,为此,他也没少挨小胡的骂。毕竟,四口之家的农活不少,男人干活笨拙,一个妇道人家实在忙不过来。

唐康虽干活笨手笨脚,倒也不偷懒,他天天与妻子呆在田土里,轮着锄头铁锹之类干活,二人说说笑笑地早出晚归。且整个人不修边幅,那形象比农民还农民,又黑得出奇,俨然一个黑人奴隶。

唐康为人坦诚直率,与村民熟络后说话便无遮无掩了。当大田里有人笑他老牛吃嫩草时,他竟火上浇油地说:“从苗族带我家玉妹子回湖南时,一路上,我们这对人哪,那是吸引了好多目光呢,你们不知道吧,还有个老年男人怀疑我是在拐骗少女!”

“那你到底是怎样拐骗到小胡的呢?”在场有人对他盘根究底,想要探它个前因后果。“我这堂堂仪表,人家年轻妹子都抢着呢……”这时,田野里笑声一片,充满了快话的空气。

当唐康正得意忘形时,他的妻子小胡来给他送米汤(他家以米汤代茶)了,小胡听到丈夫又在胡说,便朝他翻起了白眼。唐康便说笑着扯开了话题。

因此对于唐包子这只癞蛤蟆是如何吃到小胡这只天鹅肉的故事原版,村民们终究是没法完全弄清楚的。

但是,小胡这朵鲜花插在牛屎上以后的状况,倒是清清楚楚地见证了。

在他们定居到这个新村的第五年,唐康被落实了知青政策,政府给他安排了一份当教师的正式工作。从此,他再以不用整天跟着村民,在泥里水里忙活而受愚弄和嘲笑了。村民对他的称呼也顺理成章地改成了“唐老师”。

可不久又听说,他与学校老师不合群。就是同事们家里办婚丧嫁娶的大事时,他从不去凑热闹。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从代销点买两斤肉回家,与老婆孩子一起享用。

学校节假日,他也很少出门,就沉醉于一堆教育教学书本中。几年后,唐康竟成了当地有些名气的农村中学物理教师。

且自当教师起,每年放了寒假,唐康就带着孩子老婆回长沙老家过年。待正月返乡时,全家上下的衣着打扮都焕然一新。尤其是小胡那件最时尚的翠绿色绦纶外套,那几件彩色格子毛衣与长筒皮靴,总是令旁近的年轻女人羡慕不已。有时他们也会带回几件崭新的深蓝色牛仔上衣送给旁近邻居,说是长沙老爸老弟穿过的工作服。

后来,他们的一双儿女都在村小上了学。儿子浓眉大眼,聪明文静,成绩很优异。女儿活泼可爱能歌善舞,学习成绩也是上乘。

其时,唐康已将小胡七十多岁的母亲接过来与他们一起住着。那个苗族奶奶身体硬朗,整天都习惯于背着个竹篓出门,捡些油菜稻穗干柴青菜红薯回家,唐康劝她多歇歇,可老太太就是闲不住。几年后,苗族奶奶坚持回到苗乡落叶归根。

到唐康儿子十二岁那年,也就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吧。唐康便携带妻儿回到长沙定居。从此,他们脱离了清贫的农村生活,过上了人人羡慕的城市生活。

据一直与唐康家保持联系的邻居说,唐康的一双儿女都先后考上了大学,现在早已在长沙成家立业。唐康夫妻现在都还身体健康,正享受着幸福的晚年生活。

看来,小胡这朵插在牛粪上的鲜花也绽放出了生命的芬芳。

这是因为,鲜花插在牛粪上 , 依然执着怒放,于是芬芳四溢;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倍加珍视,于是幸福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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