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14岁那年,姥娘突发脑溢血,一夜之间成了一个半身不遂的病人。记得前一天她还带我去集市上买东西,可是再见到她,她却躺在了病床上,头发被剃掉了大半,身上还插满了管子。医生说,她再也不能说话,不能走路了。
听闻这个噩耗,我哭得全身发抖,声音哽咽。姥娘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我从小跟着她长大,是她给了我“母爱”般的呵护。
听大人们说,姥娘生病前就给他们说过,如果有一天病了,请他们不要给她治,因为她不想受这份罪。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大人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她送进了医院。因为,对子女来说,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将是他们一辈子的愧疚。所以,他们不能这样做。
曾经,我也很庆幸大人们的做法。尽管姥娘抢救回来以后,每天躺在床上都很痛苦。每当她吃饭被呛到时,我就去外面躲着。我受不了她的难受,却在心里安慰自己:起码姥娘没有离开我。
直到最近,我翻看了一本书《最好的告别》,才发现我们的想法是多么的自私。尤其是自己也经历过病痛之后,我真心觉得有时“赖活不如好死”,但是一直以来,无论是医生还是家属,我们的观念好像从来都是“救人要紧”。因为我们认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而《最好的告别》这本书恰恰提出了不一样的观点——不是每一种病,都要竭尽全力地医治。有时及时止损,恰恰就是最好的治疗。这本书不仅告诉我们如何尊重生命、挽救生命,也告诉我们该如何认识死亡,以及该为死亡做些什么准备。
作者阿图.葛文德先后就读于斯坦福大学、牛津大学和哈佛医学院,毕业后成为了白宫的健康政策顾问。据说,他为纽约客撰写的医疗文章,不仅触动总统奥巴马,还得到了金融大亨查理.芒格的赞赏,寄给了他一张两万美元的支票。
人是如何一步步衰老的
30岁,心脏的泵血峰值稳步下降。你会发现,自己跑步的速度和长度远远不及过去了。爬楼梯的时候,会喘粗气;
40岁,肌肉的质量和力量开始走下坡路,神经细胞以每天1万个的速度递减;
50岁,骨头以每年约1%的速度丢失骨密度。你的手写能力逐渐退化,使用触屏手机时不再像以前那样灵敏;
60岁,毛囊变少,头发变稀。由于头发中的黑色素分泌减少,头发开始一根根变白;
70岁,大脑灰质丢失,使头颅空出了约2.5厘米的空间。此时头部受到撞击后,会容易发生颅内出血。还有,因为头脑里的额叶和海马体萎缩,记忆力和判断力也会受到严重损伤,严重的话会患上老年痴呆症;
80岁,会丢失25%~50%的肌肉,伸开手掌,你会发现肌肉组织不再是凸出的,而是平坦的;
85岁以后,骨头和牙齿软化,咀嚼能力下降,大约有40%的人已经一颗牙齿也没有了。
人体的衰竭模式,就像一个复杂的系统软件。尽管有潜在易坏的部件,但因为有备用的系统软件,所以不会一下子瘫痪。 比如,我们的DNA虽然经常受到损害,但由于我们的细胞有几个DNA修复系统,所以如果一个关键的基因被损坏了,附近会有额外的相同基因立马填补进来。但是,尽管有备用的,随着损耗的增加,终有一天也会供给不足,这时就会导致整个人体的衰竭。
住养老院的人,注定要失去自由吗
很多老人,都不愿住养老院,因为那里没有家的感觉。一些老人住进去后,感觉就像是住进了监狱,失去了自由。在那里,你每天几点起床,几点吃饭都有一个硬性的规定。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护工会限制你的活动范围和爱吃的食物。如果你是一个糖尿病患者,那么在那里,你会很难吃到一颗糖。至于想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基本上更是奢望,你要忍受跟陌生人同住在一起,几乎没有什么隐私可言。
所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相信没有几个人会愿意住养老院。而已经住在那里的人,通常都有各自的苦衷,比如:
老伴去世,自己无力再独自生活;
子女工作忙,不能给予生活上的照顾;
贫穷,让人不得不选择这样一个救济所
......
不难发现,老弱者和养老院之间存在着一个很深的矛盾:老弱者想要自主权,而养老院只注重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在养老院里,护工只关心你是不是瘦了,是不是忘吃药了,是不是摔倒了,而很少关注你是不是孤独。所以问题来了:在我们衰老、不再有能力保护自己时,如何能使生活存在价值?
一位叫威尔逊的女性,创立了一家老年辅助生活区,有效解决了一个人因为老弱只好屈从于救济院生活的问题。威尔逊的灵感,来自于她患重病的母亲。由于受家庭条件所迫,威尔逊不得不把重病的母亲送进了疗养院。但是送进去以后,母亲却一直央求女儿:带我离开!
母亲的愿望合情合理,而疗养院也有他们不可撼动的规矩。在这样两难的局面之下,威尔逊便自己创立了一家辅助生活机构,这所机构的理念就是:给老人一个“家”的感觉,使老人保持与那些住在家里的人有类似的自由和自主——包括有权利拒绝出于安全的考虑或者机构的方便而强加的约束。
通俗点说,在这里老人就是主人,他们拥有完整的浴室、厨房和私人公寓。可以养宠物,选择自己的家具、食物,想赖床或者晚睡都可以,总之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果老人需要帮忙,护工也能随时提供服务。比如,老人需要别人搀扶上厕所,那么他们只要摁一下铃,就会有人来了。
以一个中国人的视角看,美国的这种辅助生活机构着实令人羡慕。如果我们中国也能建立这样的辅助机构,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心甘情愿地住进养老院。
什么时候应该努力医治,什么时候应该放弃治疗
我有个姨父去年出了车祸,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一直没醒,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每天的医疗费高达数万元。但即便如此,子女也不愿意放弃治疗。哪怕砸锅卖铁,他们也要延续父亲的生命。
从孝道的角度来讲,他们的做法固然值得肯定,但是,从理性方面而言,这其实是一种愚孝。或许是因为意外来得突然,他们根本没时间做好思想准备,所以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情况下,“救人”就成了当务之急。
如今,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我们当然也有理由去期盼奇迹的发生。但是,即使医疗技术再出色,也终究阻止不了死亡的发生。 我相信,如果姨父能够说话的话,他一定是不愿意忍受这样毫无意义的病痛折磨的。
有时候,死亡对人其实是一种解脱,但因为我们中国人都比较忌讳死亡,忌讳临终遗言这样的讨论和准备,才会导致这一天真的来临时,让自己陷入一个尴尬又手足无措的局面。
据美国抗癌协会研究表明:使用机械呼吸机、电除颤、胸外按压或者在临死之前入住监护室的末期癌症患者,其生命最后一周的质量比不接受这些干预的病人差很多。而且,在去世之后的6周,他们的照料者患严重抑郁的可能性大了三倍。 所以,对那些到了生命末期的人来说,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与死神斗争或许就是个错误,因为这不过是延长了肉体的痛苦,加重了家庭的经济负担和家人的思想负担。话虽残忍,但事实的确如此。
患者在不明白什么时候该努力治疗,什么时候该放弃治疗的情况下,医生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据统计,63%的医生会高估病人的存活时间,而且即便病人患了无可治愈的疾病,医生也不愿向病人坦露不好的预测,而是依然会提供一些或许能有效果的治疗。所以,在某个时刻,医生更需要帮病人权衡他们的目标,甚至质疑他们,让他们重新思考自己的优先选项和信念。
总之,竭尽全力地救治不一定就是最为正确的做法!相反,那些同医生就临终偏好进行实质交谈的病人在死的时候往往更平静,临终开支也比平均水平低出了许多,也在一定程度上免除了家人的痛苦。 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直面死亡的恐惧,最好是趁自己健在的时候就写下一份临终声明:
1.如果你的心脏停搏,你希望做心脏复苏吗?
2.你愿意采取如插管和机械通气这样的积极治疗吗?
3.你愿意使用抗生素吗?
4.如果不能自行进食,你愿意采取鼻饲或者静脉营养吗?
在美国,有一种善终护理服务,专门为晚期病人提供“安慰护理”。他们的宗旨就是要让患者在当下享有最充分的生活,尽可能地解除病人的痛苦,让他们有更多时间与家人待在一起。
书里提到了一位肿瘤病人,年仅29岁,在化疗无效的情况下,他选择了善终服务,离开了医院,和家人一心一意的待在一起。结果他说,这是他生活过的最有意义的一段时光。他没有为了渺茫的未来牺牲现在,而是把今天过到了最好。
《最好的告别》这本书自出版以来,依旧有无数个家庭挣扎在疾病的生死线上,相似的事例依然在不断地重复上演,如:违背长辈的意愿给他使用生命维持设备;患癌后积极进行治疗,忍受药物吞噬自己的肉体,最终却还是死在了医院;患重病的孩子接受了一轮又一轮的化疗,结果除了让身体变得更虚弱外,却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可见,要想在“必死性”方面谋求共识,并以生命尊严和保持有意义生活作为生存追求,医患双方都还面临着严峻的学习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