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雨未至之前，感受到雨意

作者：黎荔

在西安气象台连发高温红警的天气里，毒日酷辣，热浪袭人，这个时候，真想念一场淅沥沥、哗啦啦、纷纷扬的雨！

要召唤一场雨的到来，得从风在原野间飞沙扬砾、烟絮翻腾开始。起风了，风吹过屋顶、吹过窗帘、摇晃门框，将门窗全都膨胀成鼓荡的风帆。天地舞台上，开始风起云涌，风驶云驰，这就将隆隆雷声召唤了出来。才听到远雷隐隐，大风已陡立八尺。整个天空，任由大块的云朵胡乱码放，并且，越来越厚重。从第一片敏感的草叶开始，雨声便被疏密不一的草丛和树林逐渐放大，于是雨声喧哗，谁家的铁皮屋顶上，更是雨声如鼓，惊心动魄。

雨来了！疯狂的雨和宁静的雨，少女般的细雨和斗士似的暴雨，新鲜的雨和无休无止的单调的雨……有人自雨中返回，有人自雨中出发，无论返回还是出发，都在润碧湿翠的濛濛雨中。那些不带雨具的人，一个个被淋湿的人，一跃而过路边的水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湿漉漉。四面八方都是雨，天上地下都是雨。人如一枚蒙尘的石头被洗得湿润发亮，浸没和舒展在雨水中。听雨，看雨，嗅嗅闻闻，那雨，舔舔咂咂，那雨，任雨滴飘落在臂上、脸上、发上，丝丝缕缕，圈圈点点，让皮肤感受那痒痒的雨的抚触，让扑面而来的水雾凉意，荡涤去连日来所有的溽热暑意。

雨有时下得连天扯地，有时接近于似下非下、似雾非雾。一场雨和另一场雨在排队，这一场才刚停歇，另一场就急着登台。人在一场场雨构成的河流中，不能把自己拔出来。即使人从外面回到家中，其实还是在雨中。你看窗玻璃上的水簌簌而下，从天而降的雨，带着飘飘柔柔的流线四处撞击，砸在玻璃的尽头找到下滑的归宿。在玻璃窗围合的空间里向外观望，人感觉自己分明就在雨水的包围中。在绵长的雨夜里，雨无休止地下、通宵达旦地下，雨紧贴玻璃在窗外孤独的呼喊，在空旷的黑夜里。人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不觉睡着了。窗外的阵阵夜雨，时缓时急，如波浪一次次席卷海滩，带着雨中湿土的气息，一次次越窗而来，搅扰着窗内的梦魂。

今夜其实无雨，并没有雨声滴答，在静静的夜里。有的，只是我想象中召唤而来的一场雨，滴滴点点，细细琐琐，时轻时重，似幻似真，叮叮咚咚敲打在窗玻璃上，掉在窗框边缘摔成碎裂晶莹的花瓣，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着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落在千伞万伞、千街万巷、千山万山之上。我摘几根雨线，就可以织几行湿润的文字，水雾缭绕、细雨霏霏；拎一串滴滴答答，就可以弹出雨的韵律节奏，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

快点下场雨吧！等待夏天倾泻它的雨水，等待沉入一个湿漉漉的大地雨夜。我徒劳地等待着，在大雨未至之前，在风雷未起之时，感受到似有若无的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