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绝缘

第六章  情殇

1

其实,若是没有吕碧城的出现,《大公报》总理英敛之和原配爱新觉罗·淑仲的婚姻还算是比较圆满的。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英敛之和爱新觉罗·淑仲属于“自由恋爱”类型,是有一定感情基础结合成婚的。

爱新觉罗·淑仲是一位皇族将军的女儿,在跟教书先生读书时与英敛之相识相爱。经教书先生撮合,两人终于喜结秦晋之好,婚后有了儿子英千里。现代中国著名翻译家、表演艺术家英若诚,便是英敛之的孙子。

爱新觉罗·淑仲出身名门,面容身段均属上等,吟诗赋词也算佼佼者。

只可惜,英敛之遇到了吕碧城,爱新觉罗·淑仲便“不战而败”。

2

男女之间的情意,有时候,很难解释得清。

就是那么奇怪,万千人之中,你一眼瞧见的那个人,心中怦然一跳,便是她了。

一见钟情。从此你的眼,你的心,你的魂,你的人,分分秒秒围着这个人,看着她,想着她,念着她,爱着她,即使她嗔你,厌你,恼你,骂你,仍不怨,不躲,不离,不悔。

我们可以回想一下初见吕碧城写给方小洲太太的书信时,英敛之急急奔去相见的激动之情。他请她在“佛照楼”吃饭,去戏院听戏,乘人力车游览天津“芥园”,去照相馆拍照,还花了四元钱(在当时的四元钱可绝非小数目)给她买了香皂、香水。他把她的作品,一股脑儿搬上了报纸,还亲自为之附跋语。他为她引荐津门政要名流,把她引领上了一条光明灿烂的大路。他编撰《吕氏三姐妹集》,收录了吕碧城诗八首、词六阙、文赋各一篇。在序言中,他大赞吕碧城诗词“清新俊逸,生面别开”,令中外名流“目为硕果晨星,群相惊讶。”

他为她肝脑涂地,鞍前马后,做了那么多,而毫无怨言。

这是何等的甘心情愿!

想来,英敛之平日看吕碧城的眼神,也必是含情脉脉的吧?否则,为何吕碧城来《大公报》方才六日,爱新觉罗·淑仲便知趣地要进城读书?

英雄爱美,英雄救美,从古至今本跳出这道规律。美人一笑百媚生,美人一笑千黄金,美人一笑褰珠箔,更有美人一笑江山倾,并非绝无仅有。自古便有,今后也还会有。

且看英敛之1904年5月13日的一篇日记:五点起,信笔拟填:稽首慈云,洗心法水,乞发慈悲一声。秋水伊人,春风香草,悱恻风情惯写,但无限悃款意,总托诗篇泻。

莫误坐,浪蝶狂蜂相游冶。叹千载一时,人乎天也。旷世秀群,姿期有德,传闻名下。罗袂琅琅剩愁怀,清泪盈把恐一般。

怨艾颠倒,心猿意马!午后,内人、吕碧城等楼上写字。

内人闲谈近两点,伊欲进京读书。

好一个“怨艾颠倒,心猿意马”八个字,却是彻彻底底出卖了他内心隐藏的情感。聪明若吕碧城,她又怎么可能对他的心事视而不见呢?

3

只是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

面对英敛之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面对他隐忍但炽烈的感情,吕碧城并非不知晓,并非不感激,也并非因为英敛之和自己多达16岁的年龄差异。

不爱就是不爱,没有任何理由。

或许,少年时代的苦难,早已在她的头脑里烙下抹不去的烙印。

没有人猜得到吕碧城的心事。

被夫家退婚的奇耻大辱,至今没能彻底从她的记忆里烟消云散。她不愿去相信爱,不敢接受爱,更不轻易主动向人示好。她害怕失败,害怕再次被抛弃。

她宁肯做一棵挺立的橡树,不像那些细若游丝的藤蔓,依附大树才能生长。她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去发展,去为自己的人生,为将来打拼,用力长出脚下的根,深深扎进泥土,给树干和树叶提供充分的营养,让自己看起来枝繁叶茂。你可以欣赏我,景仰我,但你不可以揽我入怀。除非你将我一折两段,或者,连根拔去。

4

许是因为对英夫人有些愧疚,吕碧城决定暂时回天津塘沽舅舅家一趟。舅舅毕竟是舅舅,对自己有六七年的养育亲情,此番回去,一来算是对离家出走表示歉意,二来也是为了回避英敛之如火的热情,让他失去理智的大脑暂时冷却下来。

这一招果然见效。吕碧城离开天津后,爱新觉罗·淑仲赌气似的拼命读书、习字,倒让英敛之心生悔意。吕碧城离开天津,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心若明镜的英敛之面对妻儿,终于收起那颗热情泛滥的心,冷静下来。

发乎情,止乎礼,英敛之是明智的。

或许,佳人就像出水芙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爱她,未必要得到她。她就在那里盛开着,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静静地陪伴,静静地观赏,静静地闻香。但倘若你折她在手,或许这朵莲,就不再是水塘中你看到的那一朵。

花已非花。心境,也不再是原来的心境。

何必破坏那一份原本的美好?

刹那即永恒。曾经有过的热烈,在彼此心中早已沉淀、定格,即使岁月悠长,也改变不了你在我心目中曾经的模样。

5

按道理说,英敛之对吕碧城是有再造之功的。若非他慧眼识珠,救吕碧城于水火之中,如今吕碧城在哪个角落里哀哀哭泣还不得而知。若非他古道热肠,大力提携,又怎会有吕碧城如此的发放异彩!

于情于理,吕碧城都应当对英敛之感激涕零,倾力报答。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吕碧城因舅舅的一顿责骂,就负气离家出走,足可见其性情之刚烈。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她往往固执己见,不能很好地照顾他人情绪,不懂退让,常常令自己与旁人关系弄得很尴尬。即便与有恩于己的英敛之之间的交往,也常有冲撞,慢慢两人之间产生了不可缝合的裂缝。

吕碧城与英敛之在办报、办学等很多方面都有共同点,他们之间的矛盾,大抵在于思想观念上的分歧。吕碧城出身官绅人家,饱读诗书,中西方文化都有所涉猎,思想比较激进,言论比较大胆,穿着打扮也很新潮,甚至奢华,而英敛之出身平民,受儒家思想影响较深,相对来讲就比较保守,尤其看不惯吕碧城的招摇打扮。吕碧城对日本素无半点好感,但英敛之却言:“中日两国诚有唇齿辅车之势,合之两美,离之则伤。”吕碧城对腐败懦弱的清廷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为推翻清廷统治,建立民国而拍额称庆,而英敛之则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所能做的,最多也就是撰文批评批评,指望朝廷除旧革新罢了。

1918年,吕碧城游颐和园时,见万寿山排云殿内悬挂着慈禧太后的大幅画像,遂填《百字令》一阕登在报上,讥讽慈禧太后主宰朝政半个世纪,却把个中国搞得乌烟瘴气,大量的边疆领土和国库银元都被拱手送给了列强,百姓生灵涂炭,国不为国,家不为家,倘若她的游魂在地底下遇到吕后、武则天,恐怕都会自愧不如:排云深处,写婵娟一幅,翚衣耀羽,禁得兴亡千古恨剑样英英眉妩。遮罩边疆,京垓金币,纤手轻输去。游魂地下,羞逢汉雉唐鹉。

为问此地湖山,珠庭启处,犹是尘寰否。玉树歌残萤火黯,天子无愁有女。避暑庄荒,采香径冷,芳艳空尘土。西风残照,游人还赋禾泰。

此文一出,天下震惊。彼时光绪皇帝与慈禧太后相隔几天先后亡故,清朝政府正六神无主,惶恐不安。这时候竟有人敢如此羞辱老佛爷,简直是吃了豹子胆。事后很久,才知道此文正是出自吕碧城之手。也只配有吕碧城,才能如此畅快淋漓,把个慈禧太后轻轻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番胆量,英敛之是绝对赶不上的。对吕碧城常常萌发的近乎“玩火”的激进言论,英敛之时时与其争论,不欢而散。

其实,从后人的角度来看,吕碧城与英敛之之间的矛盾,除了性格不合之外,应当算不得什么男女之间的矛盾。造成他们之间矛盾的,其实是那个时代,那个社会。时局动荡,有人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有人大发国难财,有人巴结列强,有人明哲保身。不同的政治态度,踏上的,必定是截然不同的道路。“道不同不相为谋”,再加上历来已久“文人相轻,自古而然”,隔阂必然难免。

6

英敛之与吕碧城之间越行越远,甚至在其日记中,常记录有不满之词:“甚不合”“甚烦闷”等等。奇怪的是,与此同时,英敛之对吕碧城的二姐吕美荪却好感日生。

1906年,吕碧城担任“北洋女子师范学堂”监督时,二姐吕美荪赴津任北洋女子公学总教习。英敛之第一次见她,日记记载道:“眉生(吕美荪又名眉生)自予夫妇相遇,性情投契,俨如骨肉,相处百余日,不惟无厌意,而甚恨时日之短促。”

吕美荪来津后,外出被电车撞到,造成左手腕骨折住进医院。英敛之专门请了医生平贺为其医治。吕美苏住院的四个月间,英敛之一日数次赶往医院探望、照料,有时甚至深夜仍不归。

1907年4月,英敛之辑其自为文名曰《也是集》,吕美苏为其作序。英敛之称:“吾辈交谊,较庸俗超过万万。”同年,吕美苏离津赴奉天女子师范学堂,次年,英敛之特意赶去奉天探望,对吕美苏教育成果大加赞赏,夸赞“女学二百余人彬彬颇有进步”,两人还互相探讨诗词。至于吕美苏与先生朱翰章秘密结婚,未告知英敛之,两人关系一度冷淡,及后又和好如初,在此不予赘谈。

7

1908年,英敛之在《大公报》撰文云:“招摇过市,不东不西不中不外,那一种娇艳的样子,叫人看着不耐看。”

吕碧城恰好便是英敛之笔下“招摇过市,不东不西,不中不外,娇艳样子”的典型。她个性开放,受新风气影响,穿着打扮十分新潮。她喜欢穿绣有大幅孔雀的薄纱舞衫,黑色方领薄纱,胸前及腰以下绣孔雀翎,头上插翠羽数枝,美艳有如仙子,霸气而张扬,引得多少路人侧目、忌恨。也只有自信如吕碧城才敢于如此穿着打扮。孔雀是美丽的,只有美丽的女子才配得上美丽的装饰,就是要让众人看到我的美丽,是如此与众不同。你可以艳羡,但绝对无法模仿。因为你不是吕碧城。

吕碧城看到英敛之所撰之文,理所当然以为是在影射自己,旋即在《津报》上撰文反击。后又来信,洋洋千言,为自己分辩。英敛之也回复千言反击,两个人你来我往,非要辩出个是非对错。是非对错没有辩出来结果,昔日亦师亦友的情谊,却在这争争吵吵中被消磨得干干净净。吕碧城从此“永不来馆”,再也没有踏进《大公报》馆。及至后来英敛之接吕美荪出院,遇见吕碧城,“觉其虚骄刻薄之态极可鄙”,竟不愿与之言语,两人至此绝交。

其实,哪有那么多是否对错可辩呢?在男女的相处中,没有谁会是真正的赢家。或许你的观点是正确的,在争执中占了上风,但是,实际上,你还是输了。吕碧城太过心高气傲,她忘记了英敛之比自己大16岁,也曾待自己不薄,本应该多一些尊重。而英敛之也忘记了吕碧城小自己16岁,还正年轻气盛,本应该多几分忍让。

真若如此,两人之间岂不相安无事?但事实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让谁,到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

曾经的相识相知,曾经的鼎力相助,曾经的并肩同行,如今却成为陌路。岁月变迁,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在一步步摆好的命运棋盘面前,竟显得如此不堪。

这让我想到了纳兰容若的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必是一个个绝美的瞬间。一见倾心的情怀,相见恨晚的懊丧,终遇知己的欣慰,两下里独到的欣赏。他是寒门苦读的书生,她是官宦之门的千金,他是风流倜傥的才子,她是才情横溢的佳人。只惊鸿一瞥,便惺惺相惜,心生爱慕。

人生若只如初见,倘若时光停留在“初见”,刹那即永恒,爱,永不褪色。时光之轮定格在初见的那一霎,泼墨便成一幅隽永的画面。再无失宠,再无红颜命短,再无夫妻反目,再无“恨不相逢未嫁时”,再无“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悲凄,再无“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的怅然。有的,只是初见的销魂。初见的你,初见的我,初见的欣喜。

8

吕碧城与袁世凯二公子袁克文之间亦师亦友、半真半假的一段感情,被后人极尽猜测,却终究猜不出个所以然来,遂成一段悬案。

若要论吕碧城与袁世凯结交的渊源,要从秋瑾遇害说起。

那年秋瑾与吕碧城在天津相见之后,便东渡日本游学,两人一直书信不断。其间,她给吕碧城寄来了几份文稿,吕碧城分别于7月22日和8月26日,两次在《大公报》撰文,言秋瑾:“浙江秋璇卿女士,自号鉴湖女侠,慷慨激昂,不减须眉。”并力邀中国学生留学日本。

1907年,秋瑾回国后的第三年,安庆起义失败,她拒绝出走,被绍兴府衙门逮捕,7月15日在轩亭口大街英勇就义。

因为吕碧城与秋瑾过从甚密,且书信来往不断,浙江巡抚衙门禀报京师法部,要求批捕吕碧城。孰料袁世凯的二子袁克文在法部任员外郎,早已将此时告知袁世凯。所以,当法部来人至直隶总督府的时候,袁世凯话里藏针,暗示吕碧城是自己聘来的新学人物,倘若据书信关系便要抓人,岂不连自己也要被抓。这样一来,抓捕吕碧城的事情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吕碧城听闻此事,特意登门答谢,便在客厅遇见了风度翩翩的袁克文——“民国四公子”之首。

袁克文此前从未与吕碧城谋过面,但对吕碧城的名字早有耳闻。

他欣赏她的才学,钦佩她一个弱女子竟能关心国事,积极投身社会公益事业,所以,当浙江巡抚的批捕申请到了京师法部,他第一时间告知父亲,及时解救了吕碧城。

家中一见,袁克文更是顿觉眼前一亮:原来满腹才情的吕碧城,竟然还是个标准的大美人,比报纸上的照片还要漂亮。彼时袁克文18岁,而吕碧城长他7岁,但满怀仰慕的袁克文还是春心萌动,暗生情愫。

信孚银行的董事长、著名诗人费树蔚曾热心向吕碧城推荐袁克文,得到的回答却是“袁属公子哥儿,只许在欢声中偎红倚翠耳”。

袁克文自11岁起便流连花柳巷,吃喝嫖赌毒俱全,放浪形骸,吕碧城当有所听闻,故给他下了这样的定义。袁克文自知无望,便将一腔欣赏与爱慕,埋藏心底。自此只与作为“家庭教师”的吕碧城饮酒,谈诗,不谈感情。

其实,吕碧城对这个纨绔公子也不是没有一点感情的。虽然,袁克文风流成性,但其才华也是屈指可数的,还有远大的政治抱负。可是,这样的一个偎红倚翠的“高干子弟”,她能抓得住么?一入豪门深四海,袁家的规矩礼数,由得下她的任性自由么?纵使袁克文此时此刻惊艳于她的美丽与才情,可是,今日的浓情蜜意,又怎敌得过岁月流逝,年华老去?与其他年失意神伤、独守寂寞,不如斩断情丝,只做这世上的一对红颜知己。

郎有情,妾有意,却因吕碧城的心事忧虑,袁克文的知性克制,两个正当年的男女就此相错,空留一段遗恨在人间。

9

1907年,京师大学堂译局总办严复应直隶总督杨士骧之聘,由上海前往天津,任总督府顾问。早先,吕碧城与严复的外甥女何纫兰私交甚好,对博学多才的严复译出《天演论》等著作也是仰慕不已,于是常常去严复府上拜谒。

严复对吕碧城的印象是“高雅率真,明达可爱”,年纪虽轻却聪颖好学,那些四五十岁的平常士夫多有不及,心下十分喜欢,便将其收为女弟子,教授其逻辑学。还让吕碧城协助翻译《名学浅释》一书,一方面帮助吕碧城提高英语水平,另一方面帮助她打开视野,见识发达的西方文明。一个用心教授,一个用心学习,一个爱徒心切,一个仰慕尊敬,师生二人倒也相处融洽,无话不谈。

吕碧城与英敛之、二姐吕美苏之间交恶,与傅增湘等也有甚多龃龉不合。对吕碧城的为人处世与性格,坊间颇有微词。对此,严复却有自己的一番见地。他在给外甥女何纫兰的家信中,对吕碧城是如此评论的:吾来津半月,与碧城见过五六面,谈论多次,见得此女实是高雅率真,明达可爱,外间谣诼,皆因此女过于孤高,不放一人在于眼里之故。英敛之、傅问沅(即傅增湘)所以毁谤之者,亦是因渠不甚佩服此二人也。据我看来,甚是柔婉服善,说话间,除自己剖析之外,亦不肯言人短处。

……渠看书甚多,然极少佩服孔子,坦然言之;想他当日出而演说之时,总有一二回说到高兴处,遂为守旧人所深嫉也。

在严复眼里,吕碧城“柔婉服善”,不肯话别人短处,只因所学颇丰,才学深奥,方才清高孤傲,不盲目崇拜他人,甚而孔子,凡事也都很有自己的分析判断能力,很少为他人所左右。言下之意,吕碧城之所以与英敛之等交恶,实在不是她的过错。如果真要说吕碧城有什么过错,错也就错在她做到了旁人做不到的事,达到了旁人达不到的高度,曲高和寡,招致旁人心生嫉妒,进而因妒生恨。

严复曾与吕碧城谈起男女婚姻之事。吕碧城对他讲了自己对婚姻的看法,说今日社会,还是父母主婚比较好。父母主婚虽然也有错的时候,但毕竟以父母的眼光,选错女婿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那些自由结婚的,往往都是没有学问,没有知识的少年男女,多看重容貌而不关注情趣爱好。等双方草草结婚,不出三年,状况频出,悔恨烦恼,此时除自杀之外,几乎无路可走。吕碧城不愿做这样的男女,不愿随意苟合,所以,心高意傲的她,所见男子,几乎无一当其意者。

宁可研究学问,怡情于笔墨丹青。

听闻此言,严复深感惊讶。他没有料到吕碧城这芳龄25岁的小女子,对男女婚姻竟然抱有这样透彻的思想,实在是非常之难得。但是,他体恤女徒弟身体柔弱,又正当嫁龄,便劝其“不必用功,早觅佳对”。但吕碧城却不以为然,大有立志不嫁以终其身之意,令严复喟叹不已。

严复一生有两妻一妾,共育有五男四女。除妻妾外,严复还曾接触过其他的许多女子,甚至曾数次“召妓冶游”,却是个春心不老的儒将。对青春靓丽又才华横溢,比他小29岁的吕碧城,自当充满爱慕、怜惜。或许是对女徒弟由怜生爱,1908年10月,绝少写作情诗的严复,竟宛若情窦初开的少男,拈笔题作情诗数首,直抒胸臆:赠我琼瑶一纸,记说暮山凝紫。何许最关情?云裂夕阳千里。罗绮罗绮,中有清才如此。

秋花趁暖开红紫,海棠着雨娇难起,负将尤物未吟诗,长笑成都浣花里。……君不见洞庭枇杷争晚翠,大雷景物饶秋丽,湖树湖烟赴暝愁,望舒窈窕回斜睇。五陵尘土倾城春,知非空谷无佳人,只怜日月不贷岁,转眼高台亦成废。女环琴渺楚山青,未必春申尚林际。

前首虽名曰“答某女士”,但后人考证应为吕碧城。毕竟,在罗绮云鬓之中,既有倾城之貌,又有蕙质兰心的,恐无人能出吕碧城其右。后首诗中所云“秋花”、“海棠”、“尤物”、“佳人”均取自《九歌》、《离骚》中之典故,抒发他对25岁还没有找到情感归宿的吕碧城的怜香惜玉之情。

然而,对于严复的暧昧情感,吕碧城却没法去响应。或许在她眼里,除了满腹经纶,严复就是个鸦片成瘾的糟老头儿也未必。妻妾成群,则意味着用情不专。以吕碧城的心高气傲,又怎愿甘居他人之下?她的青春正好,一切还来得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于是“立志不嫁以终其身”,就此断了严复的念想,从此谨守礼法,

毫不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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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碧城身边与其有关联的几个男人中,除了英敛之、袁克文、严

复,还有一位不得不提的男子——时任驻日公使,后来成为民国国务

总理兼外交总长的胡惟德。

胡惟德,字馨吾,浙江吴兴人。1888年戊子科以算学中举人。

1893年起至1928年期间,连续任驻美国使馆参赞、驻俄国使馆参赞、

外务部右丞、使日本钦差大臣海牙国际法院中国委员、袁世凯内阁外

务部大臣兼帮办税务大臣、驻法国公使兼驻西班牙、葡萄牙全权公

使、驻日本公使、毛革改良会会长、外交部太平洋会议善后委员会理

事、贾德耀内阁外交部总长、顾维钧内阁内务部总长、代理国务总

理、平政院院长及高等文官惩戒委员会委员长、海牙国际法院常设仲

裁法院仲裁员等职,系中国清朝及民国初期有名的政治和外交人物。

大背头,八字胡,虎背熊腰,不怒自威,多次在对外谈判中以谦

谦君子的风度坚持原则,维护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胡惟德,从来都

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有能力、有事业心、有成就的政治家和外交家。

如此一个非等闲的人物,就偏偏看上了吕碧城。

想来自古英雄爱美人,何况吕碧城既有倾城之貌,又有才情,更

胡惟德先是托时任直隶提学使的傅增湘从中做媒,但是遭到了吕

惹男人心动。

碧城的拒绝。他犹不死心,又写信给时任审定名词馆总纂的严复先

生。他的信寄到了严复在上海的寓所,当时严复是在北京履职,没有

于是“立志不嫁以终其身”,就此断了严复的念想,从此谨守礼法,

毫不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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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碧城身边与其有关联的几个男人中,除了英敛之、袁克文、严复,还有一位不得不提的男子——时任驻日公使,后来成为民国国务总理兼外交总长的胡惟德。

胡惟德,字馨吾,浙江吴兴人。1888年戊子科以算学中举人。

1893年起至1928年期间,连续任驻美国使馆参赞、驻俄国使馆参赞、外务部右丞、使日本钦差大臣海牙国际法院中国委员、袁世凯内阁外务部大臣兼帮办税务大臣、驻法国公使兼驻西班牙、葡萄牙全权公使、驻日本公使、毛革改良会会长、外交部太平洋会议善后委员会理事、贾德耀内阁外交部总长、顾维钧内阁内务部总长、代理国务总理、平政院院长及高等文官惩戒委员会委员长、海牙国际法院常设仲裁法院仲裁员等职,系中国清朝及民国初期有名的政治和外交人物。

大背头,八字胡,虎背熊腰,不怒自威,多次在对外谈判中以谦谦君子的风度坚持原则,维护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胡惟德,从来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有能力、有事业心、有成就的政治家和外交家。如此一个非等闲的人物,就偏偏看上了吕碧城。

想来自古英雄爱美人,何况吕碧城既有倾城之貌,又有才情,更胡惟德先是托时任直隶提学使的傅增湘从中做媒,但是遭到了吕惹男人心动。

碧城的拒绝。他犹不死心,又写信给时任审定名词馆总纂的严复先生。他的信寄到了严复在上海的寓所,当时严复是在北京履职,没有及时收到。严复的夫人朱明丽在转信过程中,不知是信局延误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至于当胡惟德的弟弟胡仲巽到去北京找到严复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彼时,胡惟德已经和一名美国女留学生定亲。

其实,很难理解吕碧城当时是什么心态,就这么轻易拒绝了胡惟德的美意。照理说,除了年纪稍稍大了一些,无论是相貌还是官职、品行,胡惟德应当还是不错的夫婿人选。胡惟德1908年5月出使日本钦差大臣后不久,夫人因病去世。吕碧城若是答应,便是续弦,该有的名分都会有,倒也差不到哪里去。于她自己,也终是有了一个归宿。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答应,即使母亲和姐姐极力相劝,也未能改变她的决定。或许她理想中的夫君,应比自己大上几岁,风流倜傥又博学多才,温柔体贴又不乏阳刚之气,能懂得她的心思,夫妻诗词相和,鼓瑟和鸣,其乐融融。胡惟德虽好,只是二十岁的年龄差异实在令人无法接受。对她而言,胡惟德实在是太老了些。

虽然吕碧城拒绝了胡惟德,但毕竟心里还是有些纠缠郁闷的。那段时间,因为办学操劳,疲惫之至,导致身体染上重疾,加之天津时局今非昔比,便萌生出洋游学之意。吕碧城的二姐吕美苏特意请假来津探望,也代妹妹向严复求告,请严复帮忙游学一事。考虑到直隶总督易人,原来的端方已被调往两湖,且吕碧城英文又不精通,事情一时难办,遂耽搁了下来。

感念于吕碧城和胡惟德之间的小插曲,不由得心生喟叹:人世间有多少美好情愫,都在不经意间阴差阳错,失之交臂?如果不是信局延误,如果恩师牵线搭桥及时,吕碧城与胡惟德,会不会因此功德圆满成双配对?如果不是胡惟德,而是另一个符合吕碧城择偶标准的男子,那么,心高气傲的吕碧城会不会终于欣然应允?还是不做假设吧,命运早就按照原本的套路和轨迹,一步步铺陈在你面前。没有或许、可能。有的,就是如此这般。你回避不了,所有人都一样,在命运面前,必须无条件接受。

11

关于吕碧城的情爱纠葛,还有与“江东才子”杨云史的一段交往(有待考证)。不过,由于各方所留证据不足,所以这一段感情尤显扑朔迷离。唯一可引以为证的,只剩下两人诗词唱和的暧昧表达。

(|杨云史/(1875~1941),原名朝庆,改鉴莹,又改圻,字云史,又字野王,江苏常熟人。才调绝伦,风流倜傥,与汪荣宝、何震彝、翁之润并称“江南四大公子”,著有《江山万里楼诗词钞》。17岁娶李鸿章的孙女李道清为妻,曾经追随岳父出使英伦,成为学贯中外的青年才子。后来任大清国驻新加坡的领事,辛亥革命后由海外归国,隐居在虞山的石花林,筑一座楼居住,名之为“江山万里楼”。他的原配妻子李道清死后,又续徐霞客为妻。民国九年,只身前往南昌,做了江西督军陈光远的秘书。后与陈光远意见不合,转而跟了吴佩孚。吴佩孚第二次直奉战争之前,杨云史的妻子徐霞客突然在洛阳病逝,杨云史从此开始涉足妓院,与武汉名妓陈美美一见钟情,苦于时局混乱,未能成其一段好事,后娶狄美南为继室。

吕碧城与杨云史最早从何时开始相识不详,但应当彼此是熟识的。她的二姐吕美苏与杨云史便常有诗词相和。吕碧城二度去国旅居欧美,常与杨云史诗简往还,可见彼此文字结缘已久。其中四首《蝶恋花》,缠绵悱恻,不难看出女词人独居海外,遥念友人的悠悠情怀。

个中意味,不言自明。

彗尾腾光明月缺,天地悠悠,问我将安托?一自鲁连高蹈绝,千年碧海无颜色。

容易欢场成落寞,道是消愁,试取金尊酌。泪迸尊前无计遏,回肠得酒哀愈烈。

海上秋来人不识,仙籁横空,只许仙心觉。小立瑶台挥羽箑,新凉情绪凭谁说

不用宫纱笼麝爝,帝网千珠,分作家家月。惟愿冰轮常皎洁,何妨火伞颓西极。

迤逦湖堤光似砑,汉女湘姚,尽态争游冶。为避钿车行陌野,清吟却怕衣香惹。

别溥凝阴风定也,芦笛萧萧,濠濮间情写。双占水天光上下,▁酱对影成图画。

为问闲愁抛尽否?收得乾坤,缥缈归吟袖。雪岭炎冈相竞秀,一时寒热同消受。

泪雨吹香花落后,尘劫茫茫,弹指旋轮骤。便作飞仙应感旧,五云深处犹回首。

杨云史接到诗作后,亦回函赋诗四首以和:

眼底旌旗犹做做,齐齐幽州,风雪来天地。日落长城横一骑,海山却在踌躇里。

可堪髀肉雄愁起,闲去呼莺,冷落山和水。如此人间我醉,手扶红粉斟寒翠。

卷帘西楼风雨外,万马中原,人物今犹在。破碎山河来马背,过江风度朱颜改。

清狂人道嵇中散,铜辇秋食,驮梦回鸡塞。大好男儿时不再,举杯吞尽千山黛。

话道飘零都未忍,灯火楼台,梦里天涯近。诉与清秋秋不信,江湖满地难招隐。

念家山破魂销尽,收拾闲愁,总是词人分。北去兰成君莫问,哀江南后非元鬓。

红叶来时秋水满,前度迷津,洞里流年换。道是仙源鸡犬暖,秦合合住桃花岸。

岭成一例肠堪断,小猎荒寒,匹马关山远。归骑数行灯光乱,雪花如掌卢龙晚。

“小立瑶台挥羽箑,新凉情绪凭谁说。”我站在楼台之上,轻摇羽扇,那份孤独与悲凉,向谁去倾诉呢?你是那个愿意倾听我的人吗?“天地悠悠,问我将安托?”你是那个我可以托付的人吗?“一凫对影成图画”“一时寒热同消受”,字里行间,无不隐含着朦朦胧胧的情谊。只是,因为一份矜持,我才没有大胆向你表达内心的爱慕,假如你懂我,你会读懂我字里行间的秘密,明白我的一片痴情。

“话道飘零都未忍,灯火楼台,梦里天涯近。”你漂洋过海而去,我的面前不再有红粉馨香,灯火映照着高高的楼台,两万里路云和月,我只在梦里与你相见,距离不再遥远。“吟成一例肠堪断”,漫天雪花在空中飞舞,大如手掌,落在头发上、眉毛上、脸颊上,一阵冰凉,那是因为惦记着远方的你啊,我的心绪才如此的急乱。

郎有情,妾有意。只可惜,谁都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任那诗笺徒劳无功地往返于太平洋的两岸。

相信读到此处,读者们对吕碧城待男人们的态度一定是又怜又恨,无端端地要为她着急了。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连一句告白都不会,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小心试探,犹豫不决。有多少缘分就在犹犹豫豫、羞羞答答中凋谢枯萎?

爱,就用尽力气去爱,大胆表白。又有多少人,把那份感情深埋在心底,独自品尝暗恋的苦痛无法自拔。又何苦呢?成,或者不成,总归要有个答案的。那人爱你,或者不爱你,总归会有个解释的。不爱,也不勉强。倘若那人恰好也是爱着你的,却一直捅不破那层薄纸,空留多少余恨!

忽然就想起《大话西游》里面那句经典台词: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失去的时候我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非要等失去才追悔莫及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难道非得像李商隐一样,年华逝去,抱负成空,这才吟一曲《锦瑟》,凭吊过往的岁月吗?

12

1915年,吕碧城曾写过一篇《费夫人墓志铭》,记载了费夫人短暂然而贞烈的生平。从这篇铭文中,不难看出吕碧城对家庭婚姻生活的价值取向。

荄则敝矣,播馥扬芬。

舜华易谢,疐陨其年。

松竹之操,孰陵其坚。

宅身弇晦,光于斯文

千秋万禩,永奠幽窀。

费夫人姓费名佩庄,字叔娴,吴江人士。8岁时父亲亡故,17岁时嫁给吴县候选知府谢景宜。夫妻连璧,家庭和睦。谁知五年后,丈夫不幸病故,费叔娴毁容守寡,并力排众议,选宗立后。孰料,刚刚服丧完毕,母亲又得了重病。叔娴亲自侍奉汤药,兢兢不敢懈怠。然母不起,叔娴以头抢地,悲痛呼号,恨不能自己代母赴死。祭奠之后,叔娴也因劳累和伤心过度病倒。家人送药,她反扣药杯说:“窀穸未安,同求生?”待丈夫慕穴封安,方才同意进汤药,却因思虑催伤,无药可医,26岁芳龄逝去,与丈夫合葬于吴县西跨塘。

吕碧城赞费叔娴具有“松竹之操”,必将有千千万万后人尊重敬仰费夫人的操守。“毁容守寡”已然令人为之惊惧;“祷于神祗,以求身代”,这份大义更令人闻之动容;不思汤药,但求赴死的决绝更是惊天地,泣鬼神,堪比祝英台之于梁山伯。

其实,从后人眼光来看,费夫人虽然节烈,但毁容守寡、追随丈夫一同赴死实不可取。虽然得了一世清名,但也枉费了自己的青春岁月,才26岁就命丧黄泉,实在可悲可叹!吕碧城所书墓志铭,对费夫人极尽褒扬之词,由此可见,她对费夫人的所作所为是持肯定态度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倘若没有中意之人,宁可终身不嫁。虽然吕碧城接受兼容并包的西方教育,但在婚姻这个问题上却因循守旧,走了封建礼教的老套路,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也是她性格当中追求自由之外的一份缺失。

13

世间万物,总是有其特定生长规律的。正如即便是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朝南的那面也要生机盎然许多。古人云:“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莫看吕碧城在事业上做得风生水起,在感情方面,她却是彻头彻尾的输家。

说她是输家,因为她终其一生子然一人。或许这个称呼于她并不够准确,输,或者赢,只是相对而言。别人眼里的输,或许,在吕碧城眼里,未必就是输。

她满腹经纶,博学多才,自然特才而骄。她就像一匹精良的纯种千里宝马,必得要最高明高贵的骑手方才配得驾驭她,令她俯首帖耳,甘愿侍奉终身。然而,放眼望去,这样高明高贵的骑手,现实生活中,哪里能找得到呢?

我们无法苛责吕碧城眼光太高,实在是能配得上她的男子少之又少。学识渊博的,年纪相差太大,几可父女相称;年轻的,行事不稳,怕靠不住;心仪的,早已妻妾成群。

吕碧城曾经这样与友人说起她的情感感悟:生平可称许的男子不多,梁启超早有家室,汪精卫太年轻,汪荣宝(曾任民政部右参议、国会众议院议员,驻比利时、驻日公使等职,擅书法,工诗文)人尚不错,但亦已有配偶。张春曾给我介绍过诸宗元,诗写得不错,但年届不惑,须眉皆白,也太不般配。我的目的,不在于资产及门第,而在于文学上之地位。因此难得相当伴侣,东不成,西不合,有失机缘。幸而手边略有积蓄,不愁衣食,只有以文学自娱耳!

那个年代的女子,十七八岁早已嫁做人妇,二十来岁早已有了三两顽童膝下承欢。而吕碧城任校长之时,早已二十有三。生命中最美好的豆蔻年华,已然败给了家庭变故,奉献给了笔墨纸砚。

残雪皑皑晓日红,寒山颜色旧时同。断魂何处问飞蓬?

地转天旋千万劫,人间只此一回逢。当时何似莫匆匆?

坚决若吕碧城,也并非一直情窦不开。这一阙《浣溪沙》,有、分析说是吕碧城在公共汽车上偶遇一位美少年,两人相互注目,未通姓名,直至下车离去,只留下不尽余恨。“地转天旋千万劫,间只此一回逢。”或许,这次相逢,就是命里该当的劫数,握住了便握住了,错过了便错过了。只是,初见的慌乱,内心放不下的,是女人特有的矜持。于是,在爱与不爱的纠缠里,他侧身而过,只给你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那么,既然错过了,就错过吧,既然已经蹉跎了,那就继续蹉跎下去吧。孤守终老,矢志不渝。或许,下一个路口,会遇见一个令人怦然心动的男子,和书本上的王子或者英雄一样。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等了一千年。那时候,你不由自主地迎上去,轻轻道一声:“嗨,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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