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村庄》7

图片发自App

剜 猪 菜
一过了五月端午,村里的人家好像商量过的一样,把七八岁、十来岁的娃娃打发出去剜野菜,一大早,我们揉着惺忪的眼睛,提个箩头拿着铲铲到村子附近的田边地头、沟渠河岔去剜野菜。剜野菜其实也是书面上的话,我们村大人娃娃都说掏猪菜或剜猪菜。因为野菜就是喂猪的。这样的叫法直接明了。还比如,我们不说剜青草,就只说剜羊草。喂牛马就说剜牛草、剜马草。牲口吃草是略有区别的,什么牲口最喜欢吃什么草,村里的大人娃娃一清二楚。或许,这正是生活的情趣所在,生活的精细所在。
猪菜有两类,一类是剜回来直接喂猪的,我们叫“生吃的”,另一类是需要煮熟了,再拌入糠和枳子(zhizi糜穗子、荞麦的花叶的碎末)等来喂。我们叫“熟吃的”。比如母亲说:“赶快起身给猪剜点儿生吃的。”我们就知道该剜什么样的野菜了。生吃的野菜有苦菜、甜苣、灰菜、蒲公英(我们叫tuitui)、苦子蔓(读作“万”)也叫“鸡儿蔓”、河篦梳、沙芥又叫“苍蝇镜儿”、沙蓬(嫩苗)等,熟吃的野菜主要有羊耳朵、盐蒿、灰菜、沙蓬(老一点的)等,有些野菜的学名我至今也不知道,比如叫羊耳朵的,村里人只是根据它叶子的形状特像羊的耳朵,就这么叫了,叫了几百年上千年。那种植物,地里特别多,尤其是天旱的时候更是旺盛,还有棉蓬也是干旱才长的植物。这也是造物主的细心之处,天旱了,也给生灵留一口活命的吃食。还比如有一种植物我们叫它“河篦梳”,它生长在河边湿地,叶子就像一把篦梳,还扯出许多细细的鲜红的蔓,开六瓣型金黄色的小花,它到底叫什么,我至今都不知道。
剜猪菜用一种专门的工具,我们叫“铲铲”,贴近地皮一铲,把菜的根留下,过几天就又长出来了。可以剜好几茬。铲铲是铁匠打造的,二寸宽,三寸长的一块铁片,有延长的细柄,再配一个与铁片成80度角的木把儿,就是一把很好的铲铲了。后来我们还发明了一种空心铲铲,更是轻便灵活,用一截粗铁丝弯折成乒乓球拍形状的小圆圈儿,把圆圈的前端打成刀刃状,磨得锋快,配上木把儿,剜野菜时,一铲子下去,一挑,野菜在上面,土从中间漏掉了,很好使。
剜猪菜基本上是我们小孩子的营生,清早剜一箩头回来,然后去上学。下午四五点放学后,再出去剜。那个时代喂一口猪真不容易,粮食连人都不够吃,喂猪基本上是以糠菜为主,谁家的猪要是杀了一百多斤肉,能把整个村子羡慕死。村里孩子多,剜猪菜也是三两结伴出去的。小孩子之间关系也有疏密之分,剜野菜结伴基本上也是固定的。有时也四五个五六个相跟着去剜,玩耍自然就少不了,一玩儿就误了正事,剜的菜就少,回家后少不了挨大人一顿责骂。
下午剜菜时间长,菜剜得多,箩筐盛不下,后来我们就发明了一种剜野菜专用车,用两根四五尺长的木棍,中间钉几根横栏,像一个“A”字型的梯子,在较窄的一端安装一个轱辘,就成了一辆手推车。在车上绑一个大大的箩筐或干脆放一条口袋,再拿一个小箩筐,剜满一小筐,填到大筐或口袋里。这种推车因轱辘小,必须在坚硬的路上走。我们一般是把推车放在田边的大路上,用小筐来回送。剜下的野菜经太阳一晒,就变蔫了,我们叫“死阉了”,原来满满的一筐,一死阉就成半筐了,要剜满一筐还真不容易。为了遮大人耳目,挤出时间玩耍,我们就把衣服脱下遮盖在菜筐上,不让菜死阉。  
太阳落山了,西天烧起火红的云霞,我们架起推车,一路满载而归。手推车的轱辘碾在路上,吱吱扭扭,轰轰隆隆,朝家走去。临分手就顺便约定明天剜菜的地点。回到家里,母亲自然要查看一回,手伸到筐里按一按,觉得还算结实,也就不言传。若觉着虚烘烘的,那就要骂一通的。

你可能感兴趣的:(《木石村庄》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