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扔了50块钱,给那个背叛她的男人

爱过,就不后悔。往后余生,我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1

肖灿给冯小青写的一首歌,在当地的酒吧火了。

很多人慕名而来,专门点这首歌。

肖灿是乐队主唱,四个有着音乐梦想的穷小伙儿凑到一起,组了这个浪漫人家乐队。

大家有着一个共同的梦想,有朝一日能够打出知名度,登上真正的大舞台,出专辑,一夜成名。

冯小青是这个乐队的小跟班。

她跟了肖灿七年。

他们初见时,他还是个在地铁卖唱的落魄艺人,脚边的吉他盒子里摊着寥寥几个硬币。

他当时唱的是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

一曲终了,冯小青往盒子里扔了一张50元纸币。

那50块钱是她一周的饭钱,也是盒子里面额最大的钞票。

冯小青没理会肖灿那惊诧的表情,甚至没听他道谢,转身而去。

但走了不过十来步,她又匆匆折返回去,做了一个在未来很多年都被当做笑谈的举动。

她弯了腰,快速捡起那50块钱揣回了兜里。

“那个,我还没吃晚饭,我去买个饭,剩下的给你。”

后来她买了两份饭,没给他钱,而是把另一份饭给了他。

他们好了后,他问她为什么给了钱又反悔。

她说因为她妈生前最喜欢的歌就是《漫步人生路》,他让她想到了她妈。

所以出于感激,给了他身上所有的钱。

可没走几步,她又后悔了。

因为毕竟没了那笔钱她这周只能饿肚子,她便又厚着脸皮折了回去。

半年后,乐队成立。

肖灿跟冯小青说,总有一天我会成名,给你买房买车买名牌包,绝不让你颠沛流离、风餐露宿。

此后的七年,他们辗转了一个又一个城市,换了一个又一个酒吧,从一个出租屋搬到另一个出租屋。

把那“颠沛流离”和“风餐露宿”,品尝得淋漓尽致。

他们也找了很多唱片公司,希望能出专辑,都碰了壁。

给音乐人寄唱片小样,也是石沉大海。

在酒吧驻唱,遭到客人讥讽。

街头派发免费演唱会门票,全被扔在地上和垃圾桶里,到场的人寥寥可数。

为了生计放下身段去街角表演,又被城管追赶……

最困顿的时候,他们去超市偷过方便面。

四男一女,挤过一间屋子。

在屋子中间拉一道帘子,把哥们儿的床铺和这对小情侣的床铺隔开。

那种无处不在的麻烦与尴尬,那种夜里想做点儿什么,又不敢做的痛苦。

多年后回忆起来,仍是一阵心酸。

也是那时候,冯小青没钱堕胎,进了又脏又乱的黑诊所。

屡次受孕的原因说来可笑,没有多余的钱买套套。

后来有一天,肖灿喝得烂醉,对冯小青说:

“你走吧!你的人生我负担不起了。”

冯小青没跳也没闹,只说了句:

“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再后来,那首歌就意外地红了。

2

歌曲走红以后,有人拍了他们的视频发到网上,引起了一些唱片公司的注意。

有个娱乐公司老板的女儿找到了他们,说要帮他们出专辑。

那一天,他们乐疯了。

他们苦熬了那么多年,每个人都承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

他们有家不能回,有学不去上,有工作不做。

有的跟家里反目,有的跟爱人决裂,有的为此众叛亲离失去了一切。

他们不顾一切,一路披荆斩棘,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那天晚上,四个男人醉酒之后抱头痛哭。

他们相信,之前遭受的种种磨难与困苦,是值得的。

他们跟那个富家小姐吃饭,聊人生,大谈音乐梦想。

从乐队的主题,定位,到将来预备走什么路线等等,高谈阔论。

说到动情处,肖灿几度哽咽,语无伦次。

最后他脖子一仰,向那女人举杯,一饮而尽。

“谢谢你,兰姐。”

那是七年来,冯小青第一次见肖灿笑得那么开心。

尽管他也曾给过她很多笑容,但却没有哪次像那天那样发自内心。

她感觉,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是雀跃的。

送走了兰姐之后,肖灿伏在冯小青的肩上,轻声呢喃。

“我说什么来着,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看吧?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一股子酒气,熏得她头晕。

按理说,她该为他高兴,痛快,为他激动不已,甚至是热泪盈眶。

可是,没有。

她隐约有些不安,亦有些哀伤。

不安的是,她怕这次又像曾经很多次那样,空欢喜一场。

她可以接受这种落空,可他不能。

他已经无力承受了。

他是那个急于成功的人。

他是那个急需通过成功来证明自己的人。

他是那个破釜沉舟,没有退路的人。

他是那个失败过无数次,从最初的满腔热血到后来的心灰意冷,再到最后绝望到把成功的可能交给上天的人。

哀伤的是,当兰姐指着冯小青,问肖灿这是谁的时候,肖灿抢了哥们儿的话说:

“这是我表妹。”

3

打那以后,他们常跟那个被唤作兰姐的女人见面。

以前不管大家去哪儿都带上她,认识兰姐后,肖灿开始有意撇下她。

做音乐嘛,要专业,总带上她,跟玩儿似的,会给人一种不专注的感觉。

再然后,团队合作变成了肖灿和兰姐两个人的私下约会。

他是主唱,又是这个乐队的发起人,代表乐队去跟兰姐谈,也没什么不妥。

只消兰姐一个电话,他便立即扔下手头的事儿马不停蹄去见她。

肖灿是谦卑的,也是恭顺的。

他未来世界的大门,或将由这个女人为他打开,容不得半分懈怠。

肖灿是惶恐的,亦是兴奋的。

他从前受到的苦难将由以后的繁荣来弥补。

而兰姐,等同于繁荣。

他开始专注于做音乐以外的一些事儿。

比如,发型、衣着。

因为兰姐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穿得寒碜使人掉价,没那个精气神儿,什么事儿也办不好。

他陆续添了很多名牌服饰,连吉他也换了。

还常常喷香水——这个在以前他极为不屑的东西。

因为,兰姐喜欢。

他不再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跟不懂音乐的冯小青废话。

他习惯于以“嗯”、“啊”、“哦”这些最简短的话语来应付她。

他身上这些既微妙又显而易见的变化,于冯小青而言是等同于山崩地裂、斗转星移的巨变。

这巨变如同一把劈天巨斧,在他们之间劈砍出一道硕大的口子。

而她,眼见这口子越变越大,最后形成万丈沟壑。

4

冯小青以为肖灿跟兰姐的事儿,只要她不说,就可以一直装下去。

可是这世上的很多事儿,不是你闭目塞听或自欺欺人,就能绕过去的。

她发现,伙伴们看她的眼神不像从前那么自然了,而是充满了歉疚与同情。

她问起肖灿,他们总是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

他们甚至连脏衣服,也不好意思拿给她洗了。

因为,他们,集体背叛了她!

他们眼见肖灿跟兰姐苟且,也曾愤怒,也曾想替她给他一拳。

可待他们冷静下来,却又选择了沉默,像是达成了某种羞耻的默契。

尽管他们视她为亲人,可他们更向往成功。

这不过就是,在情意与梦想之间的又一次抉择罢了。

以前,他们能够为了梦想舍弃极其重要的东西,如今,也能舍弃她。

所以他们容忍并默许了他对她的背叛,因为他跟他们交了底儿。

他若不答应兰姐,兰姐就不给他们出专辑。

肖灿是在一个月后跟冯小青摊牌的。

他故意喝个烂醉,借着酒劲儿向她坦白。

然而,一字未言,他就先哭开了。

“小青,我耗不起了。

乐队成立之前,我已经一个人飘了三年,前后加起来一共十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啊?

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梦想,而是大家的!

咱们这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你是清楚的。”

是啊,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打从一开始,他跟兰姐说她是他表妹的时候,她假装没听见。

她继续给他们斟茶倒水,若无其事。

与其说,是兰姐看上了他,以实现梦想为诱饵,一次又一次逼他就范。

不如说,是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准备抛下一切轻装上阵了。

肖灿当着哥们儿的面,给冯小青跪下了,眼泪顺着脸颊蜿蜒下来。

“小青,我跟兰姐说了,让她给你一笔钱,兰姐答应了。

是我负了你,我不是人,是畜生。

可是如果我不答应的话,她就不帮我们出专辑。

没有她帮忙,我们注定这辈子都是穷要饭的。

你跟着一个穷要饭的过一辈子,真的甘心么?

就算你愿意,你让他们怎么办?

我保证,等我成功了,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肖灿泣不成声。

同伴们则一言不发,个个垂着头,抹眼泪。

这是怎样一幅滑稽,而又让人痛彻心扉的画面啊!

这一幕,在未来很多年里都反复出现在冯小青的梦里,直至她步入老年。

四个男人都在哭。

唯有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

不等她做出反应,兰姐的车开到了楼下。

她按了三声喇叭。

冯小青说:

“你走吧!兰姐找你有事儿呢!你的意思我都懂了,我考虑考虑。”

5

冯小青要了兰姐十万,是她自己开的价。

这点儿钱,对兰姐来说不算什么。

兰姐说:

“你不是说分手会要了她的命么?

人家这不好好的么?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不过说实话,人家跟了你七八年,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吃尽了苦头,什么好也没落着。

只要十万,良心价了。”

肖灿笑笑,嘴唇干裂发白,喉头哽咽。

出租屋里的东西,她一件都没带走。

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十万块,买断了她跟他七年的情意。

十万块,买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与回忆。

……

她走后的第二年,嫁给了一个丧偶的中年男人。

很普通的男人,中等个头,相貌平平,家境平平。

有一份很普通的工作,过着极其普通的日子。

男人没什么了不起的梦想,也没有什么追求。

最大的乐趣就是捧着菜谱,研究美食,要不就是看看电视,遛遛狗。

婚后没多久,她生了个女儿。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怕自己不能再孕。

毕竟当初她进过黑诊所,还因为对方操作不当疼得昏死过去。

她怕伤了根本,以后都怀不了孕了。

哪知道老天没有苛待她,让她成功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儿。

这是老天对她的赏赐,她很感激。

6

一转眼,十个年头过去了。

这十年,她过得很平静,也很安逸。

虽然没有多少激情,也不曾发生过什么让人振奋的事儿。

但这温馨平和的日子,却犹如那熬得清香软糯的白米粥,最能抚慰人的味蕾与灵魂。

这些年她听了不少歌,也关注过一些新生的歌手或乐队,但是从未看到过他们的身影。

女儿也会哼不少流行歌曲。

还常常告诉她这是谁,那又是谁,这个唱了什么歌,那个又唱了什么歌。

有天她随口问女儿:“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浪漫人家的乐队。”

女儿说:“没听过,怎么了?”

她说:“没怎么”,就没有后话了。

她也不知道,有一天她还能跟他们联系上。

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她的电话,就打给她了。

他已经结了婚,做了外卖配送员,有了孩子。

他说,他们在她走后的第二年就散伙了。

兰姐根本没有给他们出专辑。

她跟肖灿同居了一段时间后,腻了。

原先承诺的那些事儿,全都不作数了。

肖灿不服,找她闹,才知道她看上了另一个乐队了,打算捧他们。

谁知道呢?

也许她从来就没打算真的帮我们,或许只是一个喜欢调戏别人梦想的女骗子吧!

他说着,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还有些许自嘲的味道。

后来,我们就散了。

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以前那么义无反顾地跑出来,以为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后来看着肖灿那么对你,那女人又那么对他,一下子就厌恶了。

对,厌恶了。

大家一下子没了话,都不愿交流……

那屋子里的每件东西,你都碰过。

我们每个人的衣服,你也都洗过。

回了住处,明明这么多人,却冷清得很。

明明冷清,又觉得闷得慌,透不过气儿似的。

我们很少提起你,但你却无处不在。

他说到这里,先笑了两声,随即叹了口气。

她听出了他的哽咽,从他颤抖的声音里,仿佛看到了他红了的眼眶。

她到底还是问起了他。

他呢?

不知道,我先走的,我走了没两天,他们也走了。

起初还有联系,后来渐渐断了。

是我老婆在商场搞促销登记,你在她那儿留了姓名电话,给我瞅见了。

我也不确定是你,思来想去的,试试看呗。

没想到,还真是你。

你后来怎么样,过得好吗?

她说好,又问了他的一些事儿。

两个人聊了会儿。

末了,他说:

“那会儿,我们挺对不住你的。

我们知道,你拿那十万块钱,是为了让我们安心。

我们心里,明白着呢!”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为以前的事儿哭过。

她的泪,只在睡梦中流淌。

但是听了他这句话,她的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她也曾问过自己:究竟恨不恨他?

按理说她应该恨,可她恨不起来。

她见证了他的苦难,所以理解他的选择。

在他决定舍弃她时,她并不觉得他十恶不赦。

或许他曾经爱她是真,他想获得成功亦是真。

只不过他在梦想与爱情之间,做出了看似更利于自己的选择。

她可以带着对他的恨过一生,也可以揣着一份理解与包容过一生。

她也做出了一个看似更利于自己的选择。

她,选择了后者。

只是,对与错,谁说得清呢?

7

两年后的一天,她跟女儿逛街。

经过一个商场通道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衣着褴褛的老男人抱着吉他弹唱。

唱的正是那首《漫步人生路》。

一如很多年前,他的脚边摆着吉他盒子,盒子里摊着寥寥几个硬币。

不同的是,吉他是旧的,盒子是破的。

她没有靠近,而是远远地看着他,神情专注,一动不动。

他的歌声,比多年前多了一份沧桑。

他饱含深情地唱着,眼神迷离,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他一遍遍唱着,像是唱出了半生的流离,倾诉着一世的凄苦。

他的一生,都浓缩在了这一句句歌词里。

他的成败与得失,也都融入在了这沧桑而沙哑的歌声里。

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女儿有些不耐烦了,扯了扯她的衣角:“妈,走吧!”

她一摸兜,好像命运有意为之,口袋里竟又是一张50元的纸币。

不同的是,当年她全身上下只有那50块钱。

不像现在,有个手机就能付款,不需要带多少现金。

她让女儿把钱扔进了他的盒子里。

他对她女儿说了声谢谢,并未看到一旁的她。

母女俩大步离去。

行至远处,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还在唱,而她,却再也没有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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