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劫
我又回到了五年级那里,现在教室已经空荡荡,可泛起的却是回忆,黑板上边的那个极小的窗户,看起来是设计的鸡肋,透风和透光看起来都没什么用,可最大的用途是,调皮的学生曾把剩饭用纸包起来,从那里嗖的丢出去,毁尸灭迹。讲台左下角,我曾被罚蹲过马步,至今仍不知为何,也许老师都残忍惯了,我在那里咬牙难受着,她却在讲台上面无表情的批改着作业。教室了被打扫了干净,可还是挡不住有一种尘封的箱子被揭开的感觉,地面撒了水,凉快,玻璃被抹的干净透亮,两张课桌摆在教室中间,讲起话来却回声不断。此时的教室外的校园,是满院子的小孩,在玩耍,有的蹲着,有的跳着,有的笑着,有的喊着,有不少朋友总愿意将这些岁月当做童真,来无比忧伤的追忆着,可你分不清这样的背后,到底是人长大之后自我寻求责任的解脱,还是在流行话语之下要过于衬托昔日的美好,唯一肯定的是,他们都忘记了自己撒过的那些许多谎话,还有偷过的钱。
与前面的家长不同,这个孩子的母亲,不是让她考个好高中,是希望她能把基础掌握更扎实一些,接着去读县里的二中或三中,而不是去最好的一中。如果你和我一样,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就会明白,整个县城对于考大学来说,只有一中才是希望,只有一中可以考几个大学生,至于其他学校永远没有可以达线的。虽然,最后她母亲听了劝阻,选择让她去复读一年,可你不难看出来,在这样环境中生存的人是有多么的卑微,谈梦想、谈坚持、谈奋斗、谈实现人生就像天边的星星,他们不需要,它们太过遥远。他们有的只是一个朦胧的期望,足够的模糊,却不够温暖,像一种人本能趋乐避苦的反应,他们从没有对自己的孩子有过多少期望,只是想完成父母的基本责任,在佛前、在道观、在娘娘庙、在山上的财神爷,在先人的墓碑前,许下一个又一个愿望,却足够相同,那便是让孩子考上大学,至于读成什么,怎么读,他们没有设想过,也不懂,随大流也许就是责任的保证。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只是一种心理的安慰,根本谈不上什么责任,如果那叫爱,嘘寒问暖却不问前程也叫爱,这样的爱也只能是自私又糊涂的爱。
如果不是提前你知道她的成绩,如果不是你提前听说她来自那所优秀的120师学校,却在一个混乱的班呆了三年,我保证,你第一次见她绝对不会不把她跟那些学习优秀者划分在一边,文文静静,没有任何调皮,或顽固,甚至看着你这个陌生人还有些怯害,这都是一个好学生的标准写照。可你足够自信的判断,在青春期里遇到了无比的挑战,它的春风荡漾足够为你标上不确定性,外表是风平浪静的人,内心可以波涛汹涌,并不稀奇,你又不是没有过。
120师是贺龙在抗日中的部队编号,也许是他在吕梁山脉的道路崎岖的深山中呆的够久,回北京后,在中南海对这里的老乡念念不忘的缘故,于是,今天这里有了120师中学,部队走了,灵魂在几十年后又飘了回来,带着思念。她来自这所学校,听她妈说,当初她是凭借着优秀的小考成绩进入到那里,是那里的第一届学生。结果,却做了三年的倒霉蛋,跟一群够调皮的人混在一起,学到的只是如何标榜个性,如何要与众不同。
补习的科目也是数理化和英语,根据之前在长沙的经历,我起先拒绝,没想到她也有特色,其实她的理解力并不差,甚至文静的性格也可以让她认真做作业,可惜的是,初中生爱出风头的心,让她没有认真听几节课。整个补习的一个月里,跟她的交流中,能激起她最兴奋的回忆的,不是她的老师抱着他们的复习资料去给他们换冰棍吃了,就是她的班如何调皮,如何想方设法去寻找学校唯一有网络的地方偷偷上网,要么就是在中考时看到别人都趴着睡觉,她也照做不误。想必这就是她眼中最独特的自己,最可以标榜自己个性的自己,全然未意识到自己的是多么地糊涂和愚蠢。
你很难想这些初中生还在追寻着什么,或有什么理想目的,她们更像是被撒旦所引诱而堕入情欲的可怜者。不管你怎么提醒,她们那些异化的心灵都很难听得到什么呼唤,而她们这一辈子也可能根本体会不到自己的人生在这三年里是出了多么大的幺蛾子,才至于跟理想插肩而过,最后只是在那些山、那座城、那些无处不在的尘土之中,日复一日的消磨着一生。也许十年之后,她们也会涂着口红,打扮的花枝招展,纵欲着欲望,把金钱视作第二个生命,也许二十年后,她们也会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在某个炎热的夏天的午后,搓洗着衣服,也许在三十年之后,她们的孩子也在上初中,而她们也如同今日她们的母亲,对于人生没有什么期望,也无可奈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神明的保佑,也许四十年之后,她们整天围着麻将桌搓着麻将,大喊着“二筒”,又或者在夜晚的欢笑中,扭一段不无风骚的广场舞。这样的故乡,我看到的是它的平淡,我看到的是它将命运蹉跎着,看到的是其中之人的糊涂,与没有价值的一声,这样的故乡,真的有什么可爱之处吗?
你良思了很久,回忆着历史,似乎从古到今,追忆故乡的都是那些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想必,他们都忘记了过去的疼与痛,只有美好还挥之不去,或许他们从来没有体验过那片土地带给愚蠢人的无奈。
在两个月的辅导里,关于学习情况又给人希望,她的很多科目并不差,很容易一点就通,那些很差的科目,更像是自我在环境的引导下,主动放弃学习的结果。你我都曾体会,当身边人如果都在抄作业或睡觉,自己还要坚持着不放弃,不仅会太痛苦,还会被当作异类,当听不懂内容看着所有人都不懂时,自己还要坚持弄懂,坚持自律的完成作业,未免过于奇葩。让人难过的地方在,我渐渐发现她的很多作业做的都不认真,没有一个好的做题习惯,很多题都是看一眼,不加思考,就作出选择。你要让人怎么改,对自我随意是自我的低要求的结果,低要求又是自我的低期待,她眼里没有未来,没有前途,没有痛苦的体验,只是想玩的心比学习更强烈罢了。甚至她也从来都不是自己,她只是一个符号,代表着是一代又一代的人,他们过于普通,连尝试痛苦或坚持都是奢侈的事,在这个山区之中,在落后的价值和人生观中的典型的代表罢了。
唯一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是,她母亲告诉我,有一天她说想要读书考上大学,让同学对她刮目相看。或许这是当天对她回忆我的经历的作用,这也正是一个老师的责任,给学生带来的是认知和理性,让它们触手可及,摆在面前,无论喜悦还是疼痛,又或者这只是她被我那个要寻求独特的坚毅自己和蔑视他人的语调所感染,发觉原来读书读得好也可以标榜自己的个性。我当然不能说这毫无用处,说它仅仅是由性激素所驱动的一时求异之举,或者立志不够远大。人的欲望有哪个不是激素和神经递质所驱动?可关键在于它太短暂,更像是一次冲动的表达,就像划破夜空的流星,一闪而过,之后,天空又只有黑暗。由她三年积累起来的不良习惯,早已经和价值和享乐和求异之心如同“天人合一”般的交融在一起,没有纰漏。教学的时间那么短暂,你能改变什么?
你不可能一语点醒梦中人,不可能让她精神焕发,不再昏昏睡去,她代表的她们,不是你,有的是这个文化的惰性,在巨大的文化之力下,你感觉到的只能是自己的渺小。
相比之下,那几个要辅导作业的孩子,没有什么问题。除了一个小孩子,其他人都是亲戚,亲戚里面的除了一个差的,其他人成绩都好的出奇,几乎不需要任何指导,我甚至可以连检查作业都省略掉。你可以感受的出,对于他们,做作业不再是什么被迫的事,反倒成了一种攻克目标的兴趣,那里足够有趣,那里可获享受,可以体验到成就感,甚至有的孩子还可以主动在智能手表上去做有关数字限时计算的游戏。可你看得出来,这样的热爱和兴趣,也是最大的陷阱和诱惑。
虽然学习成了良性循环,变作了享受,可问题是,你看不到这其中有什么对人意志力的磨砺和培养,你更看不到有什么地方在培养他们对未来的希望。那些要当科学家和发明家的梦想,只是嘴上天真的说说,给小伙伴听,给老师听,想爸爸妈妈满意,逗爷爷奶奶开心。你疑惑不已,是否这可以解释你的那些不明所以的感触,正是这样单一对学习投入的兴趣,才让一个个小小的人生马车变成了只有单匹瘦马在拉动,于是到了高中,随着作业功课的加重,连这唯一的一匹马也猝死在了路上。你又想那些钢琴课、舞蹈培训不也是一匹匹健壮的马吗?可他们看起来不像是马,更不用说坚实,倒像是车上的负重,是华丽丽的黄金重饰。你匆匆掠过他们的课本,看到的全是诸如“李白在哪个朝代”“鲁滨松在岛上的那条河有多宽多深”之类的问题,你忘记了也正是这样的问题塑造了你的过去,难怪在梦中回头时,你看到的都是这样同一的马,他们气绝急喘着倒在了地上,看着模糊的面孔,有不少你很熟悉,那是你的朋友。
可从来也没有家长或老师去问,去疑惑,这类知识当真在这个时代有什么用,去背什么唐诗三百首,去背π=3.1415926,当真有什么优秀,更不曾想过正是这类几乎毫无意义的知识,再消磨着孩子的兴趣与童真和当一名科学家的希望,甚至他们也没有犹疑过这些知识除了在课后向学生炫耀一时,在课上让老师的表情从惊异转满意,最终都只是沉寂在了记忆的深处。唯一的作用是,葬送了创造的鲜活思维,让孩子成为一个无从创造、更不可能独立思考的人。
也难怪,这个国家向来不以创造人才大国标榜自居。
你想不到如何让这匹孤独的马,健步腾飞,似乎教育的宗旨无形之中依旧受着老夫子们的训导,依旧在熏陶或潜意识之中,提醒着孩子们,要做一个无所不知的圣人,要他们对各类问题对答如流、了如指掌,可结果有什么?你想到的只是无端的虚荣与自我骄傲。小孩子只是为了认同,是为了在各类无知又迷惑的同伴中,回答问题时的脱颖而出。于是,你疑惑,他们从来都很优秀,是谁如此残忍的扼杀着梦?
想来想去才发现,是我们在残忍着,是一个我,一个无知的你,还有点自满的他,所构成的汪洋社会。
那个不是亲戚的孩子,是那个亲戚里成绩最差的孩子的好朋友,也是他来辅导的原因,当然也因为他母亲在意他的学习。他是六年级,小考结束,他母亲希望他能巩固小学的知识,同时预习初一的数学内容。在未放假时,就跟着亲戚家的小朋友来我家做作业。这也是圆我的一个小小愿望,我曾不止一次在想,是否可以组成一个小的学习群体,三五个人,在那里静静的学习,做完作业可以一起阅读课外书,分享彼此的心得,这不仅是知识共享,也是性格的相互影响。可惜的是,它足够天真,我忽略了小孩子之间的足够差距,以及那颗颗要面子的小心。他的阅读量超出了我的预期,他几乎把县城中新华书店中要求青少年阅读的书都读过。可那个亲戚家的孩子正相反,几乎没有读过什么书,放在一起的结果是,只能忍受他的无意识嘲笑。这个孩子并不简单,如果说家教结束之后到如今,有哪个学生我更在意放下不下,那不是亲戚家的孩子,而是他。
在他身上,我看到的是一种罕见的坚毅,他可以狠狠地煽打着自己的脸蛋,声音清脆响亮,毫不留情,声音坚决又有愠怒,怪自己的粗心和糊涂,只因为他没有达到自己的要求。这样的性格很罕见,最像我,有我自己的影子,他具备足够的狠心,也很有节制。你深有体会,坚毅和节制,永远是抵制欲望的关键一步,也是挣脱现实的关键一步,他有潜力。甚至,他还算聪明,我讲的那些初一的知识点,他一听就通。可问题在于,他并不清楚自己的目标,也没有什么理想的价值观,根本不知道自己体内蕴藏的力量,仇恨感过重,所做的一切又都像敷衍,可书本的价值观跟现实相比又足够片面而不具有切身感触,你的那些道理又显得过于神秘莫测,谁来给他纠正?命运又要如何把他造化?
他有一个好的母亲,注重着他的学习,对他苛刻,可却不是好到标准,而是过了头。她不是他的亲妈,她认为对孩子最好的爱在于让他成才,而最有效保证成才的手段,是无休无止的作业。在补习的教室,我看到过她发火,场面火药味弥漫,那是一个愤怒的母亲,没什么文化,却在尽自己的力要确保儿子成才,于是让他在两个小时之内做完语数英共六套卷子。在她走之后,他有的只是冷冰冰的愤怒,压抑着的无奈,我能体会,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压制,甚至委曲求全,别无选择。我听周边人讲起过,她给她们讲关于她和他的故事,结果是,大家都听的泪流满面,深感这个后妈的不易与艰辛。想必,看到自己的儿子,无法理解自己的爱与投入,她一定很难受,她的固执和无情是假装的,不难想见,她想补偿,想让他成才,结果却始终不能满意,还必须压制着让他服从管教,可最后换来的是他的真正固执和无情。
做父母的似乎总会犯愚蠢的错误,他们忘记了小孩子不分对错,分的是情感,关爱通过严苛的家教能体现什么?也许什么都不能体现,最后换来的也只是能刺骨的冷淡。如果你想做个合格有爱的父母,那就对自己的孩子好一点,请放下你的严厉,换个温柔的口气,不只是严厉的逼迫。
我辅导的最后一个学生是我的亲堂弟,大伯家的第三个孩子,我爷爷最小的孙子。他也是,在八年前除了我之外,唯一能唤醒躺在医院病床上已经睁不开眼的爷爷的,那个孙子。他也是我最早带的一个学生,早在我从深圳回到家,每天学习哲学和古汉语,重新捡起英语时就带的孩子。那时他的学习很不乐观,听我父亲讲他整天灰头土脸,看起来像个十足的黑皮,这是指小流浪、混蛋的土话。人总这样,能讲清事实,可责任总不光自己什么事。那时他跟社会上的人勾搭着,背着家里,偷卡取钱,等我大伯赶到教室的时候,他还颇不以为意,以为人家是真心,以为有了这样的铁疙瘩的兄弟,他就不用担心被人堵在厕所里了,甚至看起来也足够神气,可以做个小小的王,人的生物性中的争强好胜和求异冲动被他体现的淋漓尽致。后来是奶奶拖着那把老骨头,每天接他下学,她们都够偏心,以为自己的孩子都像一朵洁白的百合花,如果学坏了,那一定是被坏蛋勾引,从来不看自己的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也没有看清他的品行跟家庭环境多么地相关,也许找坏蛋,该首先打自己几巴掌,是自己的家庭教育没做到位。
起初,每天都是奶奶带他过来我家,虽然两家相隔不到几百米,但实际上我离开家十年了,中间没同他讲过几句话,血再亲,还是有尴尬。我每天辅导的是数学,没有特别方法,只是他在晚自习回家之后,吃完饭来我家,做额外的数学题,然后再讲解。不到一个月,期末时考了个好分数,所有人都乐观的在想,这样的苗头意味着来年可以考上县里的最好中学。奶奶更是开心,好几次说道,我这是渡了他一劫,语气虔诚,充满着欣慰,还有一丝感激和喜悦。老人家的心还要怎么表达,这足够了,就如同十多年前,爷爷夸大妈给他做了一双鞋时用的话一样,她真是个好人。
可这对你来说,又何尝不是再渡你一劫,在弥补你的愧疚,多年来,支撑你的信念,又何尝不是那片山坡上的那几个土堆,你也曾神秘般的相信有个人保佑着你,给与你力量。虽然你受过高等教育,可知识和信仰看起来并不是一回事,大学可以让你理性化一点,可信仰总是静悄悄的躲在夜深人静和人的脆弱之处,若有人提醒你这是迷信,你会激怒着反驳,搞不懂这迷在了哪里,也许你还会让他倒是证明一下神的不存在。
后来,我听一位朋友说起过,他不信神,那些基督教、佛教、道教都是怪话,话语里够坚定,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凸显自己的优越感,还是纯洁感,又或者是理性的教导赋予他不假思索的无神论答案,结果又看到他在灯火下跟另外的人研究着手相和命运。你当然有权利讲几句,你说你洞若观火,才没有在他们炫耀时,插几句话,只是默默的点点头,因为你看到的是自己,几年之前,你也一样。一边说不信任何宗教,一边又相信有个人默默注视着你,给你保佑,如果不是哲学的除弊,如果不是一点一点的痛彻心扉和坚定意志,你又能有什么不同?
意志绝不像认知那么简单,所以从一定程度讲,我们都是说谎者,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诚恳语气下,说出来的都是事实,都是掏心掏肺。可实际上,心却是有好几个,有的拿给别人看,那是知识之星,有的留给自己脆弱之时发挥作用,那才是体现人最本质的意志是什么。是欢乐,是物质,是那些无穷无尽的事将它遮挡,才有了一个个看起来意志坚定诚实无比又实质上都是弄鬼的假无神论者。
在之前的辅导中我没有碰他的英语,只是数学,他的英语足够差,只是在这个暑假我又给他辅导起了英语。我从长沙回乡时足够巧,刚走出火车站就碰到了带着新奇的目光来瞧火车什么样的大伯和大妈。路上回去谈起了他的中考成绩,结果没有什么起色,最后还是不足以上一中。老家复读很普遍,家里决定让他复读。考虑到他的其他功课并不差,只有英语还在闭着眼涂机读卡阶段,只有二十多分,我建议大伯去专门请个辅导老师,当时我还不够自信,不觉得自己能带好英语,毕竟我的英语曾经跟他一模一样。结果并不尽如人意,辅导的老师是个女大学生,她自己都不懂口语,每天只是单纯讲语法,记知识点。最后,还是来我家,从最基本的26个英文字母的发音,开始学习音标,练习最基本的口语对话,念单词,直到开学。
多少人就这么糊糊涂涂的把英语学傻了,有时你不禁在想,那些能把英语当做兴趣的,即便不是天赋,也是需要足够的后天机遇。回看初中小学的英语课本,我看不出那里有任何的乐趣可存在,没有任何的语感体会,有的只是生搬硬套,死记这种规则语法。一门活灵活现的语言,变成了一门用无数条条框框和陌生的石头堆砌的厚厚高墙,人无法破门而过,更无越墙的可能。你时常在想,如果不是你自己的按着兴趣,整天优哉游哉的看看语法,记记单词,听听听力,不为任何人,不为任何目的,你还能在地铁上抱着约翰斯图尔特密尔的《On Liberty,Utilitarianism,and Other Essays》看的津津有味吗?
你还记得,英语也曾让你很痛苦过。在初中那些要靠把汉字当音标来死记背诵,向老师蒙混过关的日子,太痛苦了。后来,在大学,干脆你将英语丢在了一边,次次不及格,挂了补,补了挂,重修,又是一个轮回。你还记得,在大一下学期开学的班会上,被班主任拎起来谈英语为什么挂科。她语调不无嘲讽,期待你能认错,检点学习的不认真,也许还有一个要你下决心好好学习的期盼。结果,倒是你在那里颇坚固又哆嗦的说,英语看不到它有什么作用和意思,言下之意是你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她原本以为这个不及格的学生也一定是调皮捣蛋整天玩游戏的心虚者,她一定提前预设了这样的人格存在,却听到你颇坚毅的口气之后,她态度也软化了下来,你出乎了她的意料,可她又怎么能给你提供什么答案,回答的口气也只是语重心长,这个文化从古至今都吃这一套,只是强调着,很多人到后来都想出国时才后悔自己过去没好好学,还举例子给大家听,也给你听。
她言下之意是,少年人的你不要老想着什么回报,长辈的话总没错,你太年轻看不清未来,你要听话,要去按老师说的做,将来一定会有收获。可你若细想,一个大学生居然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清,这不是讽刺又是什么?一个大学生连坚持自己独特的能力都不具备,他的坚毅又怎么不是空谈?如果这些事连一个最基本的意义都找不到,你对它厌恶至极,你又如何有什么未来的期待?你如今也想过出国,可你后悔英语曾经没用心学吗?
压根没有,一丝都没有。
你还要反问,将生命意义耗在无尽的语法与词组与单词,以及一套套试卷上,又或者竭尽所能去纠正口音为的就是一个漂亮的机会和名片时,他们真的懂生命的意义与实现人生的工具之间的区分吗?为什么连学习都要欺世盗名将它当做至高无上的实用法门?他们懂吗?
他们永远都不会懂。
我等年底回来考研,才知道他的学习效果并不大,我在冬日的寒冷的也去找他,在昏暗的灯下,他依旧,并且不以为没有上进就是退步,只是碍着我的面子,才在吃饭后跑到写字台前,假装做作业。实际上,复读班环境并不好,学校为了挣钱多收几个差生来充个数,压根不当他们一回事,可家长还要感谢是学校让自己的子女还有书可以读。
你想像不到一个班级可以课间能将一个头颅打破的氛围能有多少安静学习的心或努力上进的欲望。少年人需要的是什么,一腔狗血足够了,爱出风头,像极了一头尚未学会克制的野兽。你不会像伯父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那些见义勇为、替人出头的举动看成为荒唐和愚蠢,那只是一个少年渴望被他人认同而已,虽然方式跟学习扯不上关系,可终究是浪漫、理想感和求异感的混合体现。可他又能听进去多少?他的父母,我的大伯大妈又能在乎多少?
他们的宿命感跟冰箱上的先人黑白相片,奇妙又神秘的混合在一起,有什么事,跪下磕几个头就足够安慰的了,至于勉励孩子上进,从前只是浓缩成一句简简单单的“你要好好学习”,现在又只是一句警告“你要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只能干搬砖”。他们没有想过的是,教育远不是那么一句话,人有的是懒惰与冲动,需要的永远是以身作则的引导,而不是两句让人听厌倦到想发火的空话。
小孩子需要的永远是力量,不然有的只是说服自己的借口,要安慰自己这孩子命运就如此,由他去吧。你说这样的破旧伦理可以体现爱,可这真的有什么价值所在吗?价值可以体现多少,责任由能体现多少?你说故乡足够美好,那只是因为你的命运过于偶然的走到了外面而已,可骨子里依旧有的只是这样的散漫与浪漫,可这真的美好吗?
你看不出来吗,他巧妙的跟爸妈说不用读书的借口是因为要打战,跟你在这个都市不想起床,脑袋里想着多睡一会儿,跟你在大学宿舍寒冷的早晨安慰自己迟到也没关系,本身并无什么区别?你不懂吗,意志坚定,那是要一点一点体会,一点一点做起的,没有一次次和欲望的搏斗,你怎么会变得坚强?整天抱着亲来亲去,叫着让爸爸亲一个,给妈妈跳个舞的孩子,能有坚强的意志吗?
什么是爱,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