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弋一
01 像父亲的男人
第一次新闻选题策划作业，是以同导师学生为小组展开的。大家都想在第一次小组作业时拿到好成绩，所以小组成员之间，不只有合作，还有竞争关系。
方莹是考进来的研究生总成绩第三名，略高于亚美。但几次接触下来，她总觉得贺中林更喜欢齐阳与亚美。
希望被人喜欢是人类的本能，方莹在这种本能的驱使下，经常给贺中林发信息，以期让贺中林更重视自己。
贺中林看方莹的打扮和行为处事，便知道她家庭情况一般，所受到的家庭教育并不能算良好。贫穷家庭里出来的女孩，自然更单纯质朴些，不仅不会怀疑老师多次让她独自到工作室来的动机，还有可能把这种行为当作是老师的重视。
想到这，贺中林很放心地回信息说：“开学这么多天了，你在外省，咱们之间交流少些。你拿上笔记本来我工作室吧，我正好在。”
果真，方莹很快来了。贺中林仔细打量着方莹，比起亚美的弱柳扶风，她更丰腴一点，小方脸、短发、有点凌厉的眼神，怎么瞧，也不算做自己喜欢的一类。不过，也算高挑有气质一类。
方莹发现贺中林一直瞧自己，有点不自在，主动开口：“老师，我们很快就要做第一次小组作业了，您研究的领域也涉及新闻选题策划方面，所以……所以想来请教您……”方莹突然有点难为情，贺中林很认真地听自己讲话，眼眸里有一种和善和温柔——这是她几乎没在任何长辈眼中看到过的。
贺中林注意到方莹脸红了，略显空旷的空间，单独的男男女女，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着刷刷响着，静谧到只有两人的声音。
“来，丫头，我们坐到那边会客区去吧”说话间，贺中林已起身帮方莹倒了杯水，并在送水时装作无意触碰了方莹的手。
方莹没有任何察觉，仍在为自己怎样才能多获得老师的肯定做打算。她喝了水，显色唇膏便粘在纸杯上，贺中林看着纸杯上的红唇印，有一瞬间觉得很性感。
其实，贺中林早就明白方莹的来意，并对这种类似于“自己送上门”的小甜瓜来者不拒。
他让方莹去自己的书架够那本放在最高层的《新闻选题策划》，他明知，即便方莹差不多有一米七，但踮起脚尖还是够不到。他便贴着方莹后背去够。
方莹红了脸，但从小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异性缘一向不好、也只谈过一次恋爱的她，并不排斥一个成熟中年男子用这样的方式靠近。她只是身体有一瞬间，本能地僵住了。
贺中林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更加肆无忌惮地摸了摸方莹的头：“没想到你还是够不到啊，老师以为你很高的，女孩子到底是弱小，需要我们男人出力。”
方莹竟在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温暖来——她家在四川大凉山的贫困山村里，村子里，男孩子们几乎跟她一样高，像老师这样高大伟岸的男人是少见的。
更何况，老师靠近的体温是暖的，有种男人的雄厚感，原本有点阴沉的工作室里，好像因为老师的靠近，没那么冷了。有那么一瞬间，方莹心底父辈的缺角，竟好像被贺中林的靠近填满了。
方莹红着脸，抬眼间，眼波竟莹莹流动着，连久经沙场的贺中林，都为这样纯净的目光产生一瞬间的动容，呵，方莹，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
贺中林心中略略惊动，他在方莹目光中感受到的那抹温情，很久未见过了。方莹也不是十七八岁了，这样的目光，还似十分青涩的本科一年级学生。不过，也难怪……贺中林想，家庭条件一般的孩子，果然没见过世面。
虽然贺中林看轻了方莹，但又有种快要征服“新猎物”的快感。
感受到这一层的意思后，贺中林更大胆起来：“莹莹啊，老师这样叫你你不会反感吧？”
方莹红着脸摇摇头，想到小时候父亲也常常这样叫她，父母离异后，家里人一般叫她的小名猫猫。农村就是这样的，认为贱名好养活。
“丫头啊，你拿这本《新闻选题策划》回去看吧，有什么不懂的，你随时问老师，老师但凡有时间，都会告诉你的。”
方莹一路把书抱在胸口，一回宿舍，就把书藏在书包里，每天去图书馆时才拿着。
借书之后，方莹经常以请教问题为由发信息给贺中林，贺中林每次都让她独自到自己工作室来。
因为方莹觉得是老师在给自己“开小灶”，所以去老师工作室的事，就偷偷进行。但亚美和齐阳还是发现了方莹的不对劲，都觉得方莹是为了故意靠近老师而为之，暗自在心底对方莹多了几分疏远。
方莹虽感受到了齐阳和亚美的态度，但那个坐落在新闻研究学院最高层的工作室，诡异地膨胀出日异深厚的吸引力。在方莹心中，这种吸引力远比搞好同学关系更强烈些。
一个月过去了，不知怎的，方莹脑海中常常想到穿着亚麻衬衫，仙风道骨的老师。有时候，他也穿贴身男士衬衫，一丝不苟地系在没有小肚子的腰间。
老师身上没有令人讨厌的烟酒味，也不是香水味，就是一种很自然很舒服的香皂味。总是和蔼地笑着，唤她“丫头”或“莹莹”，目光中有无限温柔。
方莹总想见到贺中林，他回复信息慢了，焦虑就涌上来。方莹知道，她开始迷恋自己的老师了。
贺中林也感受到来自方莹对他的情愫，更志得意满一些，隔三差五地叫方莹到工作室来，品茶聊天，居高临下地指导几个问题。
好在，方莹虽长相一般，毕竟还算有点学识，能同贺中林聊些明清历史方面的内容，但大多局限于张爱玲、林徽因一流，不属于真正的历史知识。恰好，清朝才子佳人这一块，是贺中林此前带过的选修课内容，也算非常精通。
交流多了后，贺中林竟觉得，方莹说话带着口音也怪可爱。
贺中林偶然有一次问到：“你在那些才子佳人中最喜欢谁？”
“我喜欢林徽因，她一生被很多男人爱着，徐志摩为她抛弃张幼仪，金岳霖为她一生未娶，梁思成更是梁启超后代……”说着，她突然红着脸看向贺中林，“若我一生能被这样优秀有学识的男人爱着，便终身无憾了。”
贺中林意味深长地问：“那若男子如徐志摩一样有家室了呢？”
方莹略顿了一下：“那我宁愿成为陆小曼”。
十月中旬的风凉起来，但好像丝毫没有惊动方莹话语中的暖意。贺中林生出的心思，却让秋意更深了。
02 打破嫌隙
十月中旬，亚美、齐阳、方莹迎来了自己第一个作业日。入学第一次作业分享会是在多媒体教室，那里是校电视台的所在地，滑轨、绿幕、摄像机、提词器、演讲台、投影仪等设施一应俱全。这一次的作业，老师是抽调本科学生来录像，研究生学生负责用PPT分享。
作业分享前日，他们三个人在校机房里讨论PPT。为了消除三人之间的嫌隙，方莹主动说明了自己去找贺中林的理由：“开学以来，总觉得贺老师不太喜欢我，也可能是我太敏感细腻吧。
我想，可能因为我不是本市的，你俩家里都在本市……我家……我家不过是大凉山里的一个贫困家庭，能送我出来上学很不容易的，尽管拿到了全额奖学金，但……毕竟得指着老师帮助发表论文对吧。
所以，我不想让老师讨厌我，就经常去请教老师”方莹扫视了齐阳和亚美的眼睛，赶忙低下头，“我想，你们可以理解我的，对吧？不会因此讨厌我的，对吧？”
亚美在心中暗想，如果是自己，大概无法如方莹一般坦诚吧。而且，勇于面对自己家庭条件不好，并愿意坦诚说出来的这种态度，有几分可贵。总比那些对自己家庭讳莫如深、充满憎恨的人好太多了。
又或许，自己与齐阳也有错呢，毕竟他们在方莹来到之前就一起去电视台实习了，还一起吃了那么多饭，对方莹的生疏也是有的。若自己是方莹，大概也会为了让老师多喜欢自己些，就多多去请教吧，倒也无可厚非。即便，方莹也背后给老师送礼，又怎么样呢，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想到这儿，亚美原本对方莹的些许讨厌，竟慢慢释怀了，便笑着回答：“比起你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擅自揣度你想法的我，可能也有错吧。抱歉，这段时间生疏你了。家庭不好不是你的错，如果有人因为这个轻视你，那是他们的错。大家都是成年人，谁又不想让老师多关照一些。”
齐阳也对方莹肯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大感吃惊。不过，齐阳暗自想到，这样能随意说出自己心底话的女生，没城府，也不够聪明。不过，对比起方莹的倾诉，亚美的回答，显然非常有情商。
齐阳一向喜欢聪明的女孩子，感受到亚美的聪慧和善良后，对亚美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大家能说开就好，今后好好合作啊。今天感觉至少要晚上七八点，我去买点零食来”。齐阳买了很多零食，吃吃聊聊写写中，三人的合作还是十分愉快的。
这样的学生生涯，比本科少了几分同学间的猜忌与各自为战，更多的是合作与共赢。
亚美不禁在心里想，幸亏读了研究生，遇到了这么好的同学们，即便方莹之前有些问题，但没有人在中间挑起战争、说对方的坏话，更多的是包容、分享。
PPT做得比想象中快些，不过晚上7：30，他们甚至连PPT讲解稿都写好了。亚美提议：“不如，咱们一会去学校后街吃火锅吧。”
饭桌上，齐阳还叫了同宿舍的孟磊，孟磊又叫了同导师的陈铎，五个人一起吃饭，好生快活。
席间，齐阳特意照顾女生，帮助亚美和方莹夹肉，又以去洗手间为由付了餐费。他的种种绅士举动，让从小跟着父亲出入生意场的亚美，多了几分好感。
03 方莹的秘密
几天后，方莹来贺中林的工作室还《新闻选题策划》。还书时，方莹与贺中林手指相触，贺中林觉得，方莹的手格外凉些，便顺势抓住她的手。
方莹虽吃惊，但连日以来的接触，方莹对贺中林的情感更深了，所以也没躲开。
蓦地，方莹还觉得贺中林言语中传递出让自己温暖的担心来：“这不过是十月中旬，日头还这样大，为什么你的手却这样凉，我来帮你暖暖吧”。
方莹明明知道，贺中林已经结婚，加上早前听过他的传闻，但依然觉得或许这位中年男人对自己是真有情谊呢。又或许，她真的能做一次女主角。
何况，面前的男人这样高大伟岸、学识广博，怎能让人不心动呢。又或许，只是得到一些爱也好。她便没有抽离手，任贺中林握着。
贺中林看这情势，顺手一拉，搂住方莹到沙发走去，边走边说：“来，告诉老师，你看这本书有什么心得，对作业有什么看法”。
在沙发坐下后，贺中林就一直握着方莹的手，并揉搓着，方莹的手被摸得软酥酥，实在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收回了手。
“怎么了，不好意思么？”方莹低头，任脸烧的更红，笑着没回答。
贺中林当然是了然于心，也不逼迫方莹说什么，讲了几个学术问题后，就主动岔开讲到自己之前求学之路上去，还说自己是农村出身云云。
方莹深感共鸣，便打开了话匣子，更是连父母离异什么的都说了，动情之处，热泪盈眶。贺中林见状，心想，好一个投怀送抱，虽货色不算上佳，人略高了些，不过樱桃小嘴倒是长得很美。
他起身，假意帮方莹取纸巾，并顺势拉上窗帘。
回到沙发上，就帮方莹擦起眼泪来，一边擦一边说：“想不到，我们竟是忘年交，好久没有人这么懂我了。以后，让老师好好疼你吧。”
说着，抱方莹入怀。方莹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更悲伤了，眼泪簌簌掉着，贺中林心底也被激起一份怜悯，然后，他吻了方莹颤抖的双唇。
绵绵深深的吻，点点从嘴唇移到脖颈，移到锁骨——那是方莹最敏感的地方——缓缓地，方莹颤抖着身体，接受了贺中林温暖的大手，在自己身体上探索。
她的喘息是青涩地、压抑地，害怕被人听到。颤栗着，方莹感受到贺中林的气息，贴得那么紧，空气里都是欲望的带点腥臭的味道。方莹被这样的味道包裹着，渐渐地，脑海中只剩一片汪洋。
至此，贺中林的工作室，彻底成了方莹心底的秘密。
可贺中林，毕竟是位有家室的老师，方莹再青涩无知，也明白这么做不对。但方莹只要一想起贺中林，胸口就满满的，那种炽烈的情绪，像要炸开胸膛一般。
方莹渐渐发现，贺中林一般在晚上八点之后不再回信息。没错，这样的男人，想必在家人面前，也是仪表堂堂的样子，丝毫滴水不漏。
愈是这样想，方莹心中的苦闷就越多起来，为什么，自己爱的人，总是不能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在时时刻刻的等待中，方莹时长偷偷泪流满面。
正是这样水火不容的矛盾，让方莹逐渐不快乐起来。这份不快乐，亚美很快感受到了。
亚美不是不懂人与人之间的刺猬法则，但方莹是同寝室的好友，所以几经犹豫之下，还是约了方莹去学校后街喝奶茶。
十月末的傍晚，天冷了起来，但丝毫没有卷走远处残阳的色彩，反而，天边的云朵烧得更红了。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影子被拖得很长，她们挽着手，那样亲密无间。
“宝贝，你最近是不有啥不开心啊，我看你总是闷闷不乐的。”
方莹正准备拿薯条的手微微凝滞，很长时间的沉默，她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近两个月以来的挣扎。
亚美见状，望着方莹的眼睛说道：“你没想好怎么说，或不愿说，就不说吧。不论怎样，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相信，我会好好听，并尽可能的帮助你。”
方莹非常感动，红了眼眶。她咬扁了吸管，最终只是说：“或许，总有一天，我会对你说出心底的秘密，不过……不是现在吧。”
很久之后，她们才知道，这一天，方莹的不说，亚美的不追问，是多么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