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长流

《父母爱情》中的江德福和安杰，是一对极不匹配的夫妻，不管是出身、学识、阅历、还是人生态度，因为不对等，时常吵架拌嘴、打打闹闹。有人说是爱情的力量让两个不对等的人走到了白头。其实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亲情、责任、自尊。

这有一对父母是相对平等的，一位是大专卫校毕业，一位是高中职校毕业，从学识上来说 两人不相上下，从出身上来说，那个年代的小城镇混小子和农村小姑娘社会地位其实差不多。这一对相对平等的夫妇走到一起，是自然而然的日久生情。

父亲为母亲开了一家店面，让她做起小药店生意，在一条小巷子里，顾客时常是街坊邻居，还有熟人介绍来的疑难杂症。早期时候药店附件有一所小学，还有幼儿园，很多学生放了学路过药店就会被接他们放学的家长要求喝一碗清热解毒的凉水。那时候母亲总是早早将配好的中药浸泡、煮开，装进一个个热水瓶里，有时候是中药，有时候是冲剂。

这段时期的母亲呆在小药店里每天忙活着打扫卫生、为病人问诊、开药方、抓药。而父亲在外地打工，十几天回来一次，那时的我还不会计事，只记得后来父亲回家的频率越来越低，我们好像都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那时候母亲是每天写着日记的，智能手机也还没有普及，我好像从来没有和父亲打过电话。

直到后来，某一次父亲回家了，只有短短三天，母亲似乎很欣喜，而我却觉得有点惧怕。父亲离开的那天晚上，母亲和我说：“你爸爸说他很伤心，你为什么不和他说话。”那时候我只是敷衍着说了一句“不敢和他说话”，现在想起来，那是一个站在丈夫和女儿中间的女人的心酸责怪。

不记得多久，父亲回来了，似乎是一个工程结束了。而母亲开始去家附近的大药房上班，每天七点多出门，十二点回家。吃完午饭睡个午觉之后，快两点就出门上班，下午六点回家，正赶上晚饭。因为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也因为上班原因，之后的三餐，都是爷爷奶奶在做。

每天中午的午饭都是母亲和奶奶一起吃的，而我们则是在前半个小时就吃好了。但是午睡之前，父亲母亲总会聊上几句，父亲就那样躺着听完母亲的一些抱怨，也没有附和她，而是和她说一些解决的办法。岁月漫长，短短的午间谈话却还是那么的温暖。

那时候的父亲，对母亲很温柔，对我很严厉。打碎了被子，弄翻了碗筷，中午偷偷看动画片，都会被他念叨，等到成绩没达到他的要求时，新帐旧账一起算，一顿毒打让童年的我淤青不断。

渐渐的觉得相处不多的父亲脾气不好，是个不苟言笑，不说话就无法断定他此刻心情的人。

父亲对母亲唯一的不温柔是在喝醉酒并且意见不合的时候。那时候父亲喝了酒，回到家已是半夜一两点，他想要找母亲拿钱，他要和一位朋友出去承包一块地然后搞工程。然而母亲回绝了他，因为她熟悉醉酒的父亲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无厘头的并且不靠谱的。那一次比较激烈，到最后父亲因为酒劲上来，头痛欲裂，赤手往墙上锤过去，手背上磨出了鲜血，母亲去阻止他，因为父亲力气太大，争执这种也弄得手肘淤青。后来渐渐平息，隔天太阳照常升起。两人像个没事人一样，对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开始了冷战。

十多年之后我已经习惯了父母的这种冷战，学会在冷战期间将情感分开，此时的我地位上升。因为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都试图通过我了解到对方的想法，甚至我是那个传话的人，大多时候我会在这段时期得到更好的照顾，因为他们都想拉拢我，有种想把我拉到一条战线的感觉。但实际上，很多时候是父亲的错，而犯错的原因就是因为喝酒，因为家庭经济条件。

有人说：“冷战时先道歉的一方一定是更爱的那个人。”也许吧，父亲总是先道歉的那一方，也许是因为本来就是他的错，有也许是因为他更爱母亲。每次只要他主动开口，母亲就会回应他，一开始冷淡得听不清心情的回应，到最后渐渐回归正常生活的交谈。这让我想到《小欢喜》里面方圆和董文洁的争吵，有一次冷战了很久，甚至还分了居。焦急的方朵朵跑去问她的妈妈什么时候要原来爸爸，董文洁的回答大概是：其实她早就原谅方圆了，只想给他多一点时间，让他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这样才更加深刻。有时候母亲并不是很快回应父亲的示弱，而是故意拖着，这期间我看到的父亲很颓糜，没有笑脸，有时候干坐着盯着一个点发呆。那是我不禁发笑，这好像一对恋爱中的年轻小情侣啊。

后来啊，我长大了，父亲母亲老了。高三因为压力大的原因时常回家，约好的六点到校门，父亲五四十分就到了校门口。六点多回到家之后总能闻到浓汤的味道。那是母亲正在熬的美食，她总是说营养要跟得上，于是每次回家我都能喝上一碗鲜美营养的浓汤。

有时候是胡萝卜玉米汤，有时候的鸡汤，有时候母亲还会特别强调她丈夫一大早去菜市场买了两只大鸡腿，有时候父亲会向母亲聊起选鸡腿的事情。父亲有时会主动要求买一些平时学校食堂没有的东西来煮给我吃，然后在灶台前出现了母亲掌勺，父亲指导的一幕。父亲母亲关于食物的生活总是让我有种家的感觉，因为民以食为天，因为他们享受着平淡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也许是因为母亲温柔了父亲，后来父亲的脾气越来越好，有时还经常和我们打趣。晚饭后，我们会去河边散步，走着长长的长廊，一般都是我和妹妹走在前面，父亲母亲走在后面闲聊着什么。其实父亲走路很快，但是因为母亲步子小，父亲一直是放慢了脚步陪着母亲走。有时候父亲还故意小跑几步，打趣着喊母亲的名字让她跟上来。天冷的时候，散步就少了，父亲母亲习惯选一部老电影，坐在茶几前喝茶。大晚上的，两人却能就这路边卖的小糕点喝着薄薄的茶看一个晚上的电视。

这就是父母的爱情，好像是一股流水，遇到石头的时候会溅出水花，但终归流入平静。细水长流，大概是最适合的形容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