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微凉不是风

夏夜,坐在老家院子里的香樟树下乘凉,眼神和思绪,总会以一种简单的方式,与夜幕下的美好瞬间相遇。

小院里参差的喧嚣和烦躁,已随着夜晚唧唧啾啾的虫鸣声,在晓风绿树的波浪里进入低潮。天地间搭起的舞台上,幕布已由蓝白换成了黑红。太阳的脚步也由东边升起的地方走到西边,慢慢地落到了一山又一山的那头。太阳前行的脚步,似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心有余,却已缓慢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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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在东方的天边露出半个头来,像一只飘浮在山坳云窝里的船。以月光为撸,把山风作帆,摇渔舟唱晚,载满船星河。星星越来越多,一颗,两颗,一百颗,在深蓝色的天空上抖动,无法把它数清。满天的云船载不下闪烁的星客,渡口在漆黑的天幕上,挂满星灯。有一颗星星追着风,又和云朵捉迷藏,从天空飞到大地,陨落成灰尘。

暗夜的树林里,有萤火虫带着古墓里的幻影在舞蹈,似一个个精灵,提着幽绿的灵魂。草丛里沉思的野菊花,沉溺于绿荫下的不切实际,风摇晃它的肩膀,唤醒梦中遐想。蜘蛛网挂在树枝围成的栅栏上,细如游丝的蛛网里,蜘蛛睁大了复眼,盘踞在中央。突然听见战鼓似的,加快出征的步伐,奔向刚才被蛛网捕获的猎物。

蒲公英静静地匍匐在杂草间,白色绒毛遍布全身,一支纤细的茎杆,支撑着蓬松的球状花絮。洁白素雅的绒毛,是要再次放飞的生命,周围新鲜嫩绿的野草,黯然失色。蒲公英在春天,与野草一起萌芽,脱颖而出。它们机灵活跃,在微风中匍匐着嫩绿的叶片,淡淡的黄色花瓣,充满神秘。

粉红色的大丽花野蛮生长,懒洋洋地垂着头,站在院门前的石堆边,浅浅地想着心事。我折下一支萎靡的,仔细端详。一片一片的花瓣似睡莲,一层护着一层,直到花心里,形成花的涟漪。我望着天上,又看看手心,想着星星能够游走到我手心里的涟漪。于是啊,摘取一片花瓣数一颗星,数了又数,手里的花瓣越来越少,天上的星星却越来越密。

开黄花的向日葵安静地站在院墙边,太阳是它们的偶像。早晨,它们的脸颊朝向东方,仰望着太阳从天际划过,直到日落西山,生着苔藓的墙缝里已传出蛐蛐的鸣唱,才向着西方垂下骄傲的头。每天追星似的,跟着太阳的脚步,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等到秋天,就会在一个个高耸的葵花盘上,结出一颗颗黑白相间的葵花籽,丰盈饱满。瓜子头上的原点,是一个个疤痕,那是花瓣母亲与婴儿连接的脐带,曾有片片青春的花朵绽放。历尽沧桑,虽不完美,却是给予生命养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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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香樟树,到了落花时节,黄绿色的小花已开到荼蘼。风走过,故意地招惹,小小的花朵就追着风,撒了野。似小蝴蝶在我面前翩翩起舞,却追赶不上风的脚步。小小的花瓣抖落在桌上,地上,身体上,似蒙上一层素雅,也铺满了花香,异常清新柔和。

小桌旁,蚊子在头顶盘旋,嗡嗡嗡,好像一支军队要向敌人发起进攻。用艾蒿燃起篝火,烟雾向空中飘散,缕缕白烟,在墨蓝色的天空里升腾,宛若一条延伸至远方的河流。夜幕下,火光将息前的火星在空中独舞寂静,蚊子飞窜的嗡嗡声和艾草被熏过的烟香味,粗野又霸道地统领寂静的小院,或是小院以外的街道,房屋,树木和夜空。

屋瓦下的木檐上,悬挂的蜂巢也已进入安眠。也许,这些蜜蜂都是从大森林里潜逃的,它们借着白天的风,哼唱外出采蜜时的优美合弦,成群结队地来到屋瓦下。仿佛能从它们飞行的翅膀上看到阳光沐浴过的森林,闻到干燥叶子释放的热量,和泥土的气息。

院子里的鸡飞狗叫,都在静夜时分停止了喧嚣,邻家的猫跑过来,悠闲地散步。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哀嚎似地猫叫,似在你心里,突然下了冰雹,赶走夏夜里的浮躁。

夜又恢复了宁静,星星还在眨眼睛,草丛里的幽幽虫鸣,成了静夜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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