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七十年代中期,很小的时候记忆里的春节不过是一顿饺子而已。那时还跟爷爷奶奶在一起没有分家,最早的记忆是爷爷把一大块肉放在菜板上拿着菜刀分成几小块儿。然后给了我一小块肉让我拿回去,因为五岁爸妈就搬出来单过了,想来那时也就四岁左右吧!(三岁才会走,当时能拿肉回家应该是四岁那年,据说因为站不起来不会走,险些被当做患有小儿麻痹症,没办法,没出娘胎就营养不良!)
而那一小块肉也不能都三十儿包饺子吃,那是从三十到正月十五的肉。要包好几次饺子呢,感觉那时的饺子尽管没油少肉的还是特别香。(平日里都是玉米饼,有时粮食不够还要喝玉米糊糊)
那时都在生产队,从初六上班到年前才放假。从冬到夏的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干了一年活儿算不出几个钱,打下的粮食还总是不够吃!那时都穷,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买粮还要拿粮票,买布要布票,买肉要肉票,买油要油票!(打字时布票,粮票……都得单独输入拼音自动提供的词组根本就显示不出来这类字眼儿,感觉说出来除了从那个年代过来的都不知道那是个啥)
分家单过没几年开始了包产到户,那才是真正的多劳多得。勤快的父母养鸡,养鸭,养鹅,养猪,边在田里干活儿边扯野菜回来喂家里养的畜禽。过年了,家里有了闲钱,惯孩子的爸妈给我们买布做新衣服,买鱼买肉,年夜饭老爸还去卖店给我们姐妹买小香槟或山楂酒。尽管老妈年年嘟囔不让小孩子喝酒,我们依旧年年有果酒喝。
从三十儿到二月二,该包饺子包饺子,该放鞭炮放鞭炮。年货年前已经备的足足的,老爸买鞭炮每年都不忘给我们带几支魔术弹。我们不敢放,老爸就让我们趴窗户上看着他给我们放。五颜六色的光球接二连三飞上半空时我们也兴奋的又叫又闹,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哪个颜色最好看。
再后来日子越过越好,那年冬天家里买了牲口,栓起马车。那匹小骡子因太小需要老饲养员教它干活儿,没办法老爸只好转卖给村上一个老饲养员。不过后来还是买了匹七岁的大骡子,那之后过年买年货就不用骑自行车了,也不用背着提着的往回倒腾了。
年前找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农村过了二十三就天天是集,不用再等集日赶集)老爸套了车嘱咐老妈跟我们多穿点,就吆喝着牲口乐颠颠去赶集。我们坐在后面悠荡着脚一路说说笑笑,遇到乡邻还要捎上一段儿。到了集市上我们母女钻进人群大包小包的开始买,买,买,拎不动了就送回马车上让老爸看着,然后继续买,买,买,从吃到穿到用的,花钱一点不心疼!
买好了继续坐着老爸赶的马车一路说说笑笑满载而归。到了家,怕冻的安排好,需要冻的扔外面的大水缸里盖好盖子就等着过年了。家里还会杀鸡,自家养的鸡老爸下不去手都是老妈杀了老爸褪毛。每年杀鸡老妈都要唠叨几天,自家养的老妈也下不去手啊,可是过年了自家有鸡又不能再买,最后只能狠狠心杀了。杀的时候自然免不了埋怨老爸,这个时候老爸是绝对不会吱声的,不然这鸡杀的绝对是鸡飞狗跳没个消停!
到了大年三十儿家里两口大铁锅齐上阵,老妈说都用一口锅怕炕上的地板胶抗不了。就是两边用煮,炖连炒菜,再蒸饺子,地板胶都要掀起来,那是烙的软软的,感觉再热点儿能直接着起来!老爸抱一堆树枝在两边灶下架起火,两边照应着,毛嗑,花生的各自炒半锅。老妈将猪头,猪爪,肘子,猪肝……处理好放上葱姜八角开始烀,烀好了就着烀猪头的汤炖一大锅酸菜五花肉血肠。
中午怎么也要做十个菜,有时算着算着就做多了,多就多反正守岁吃饺子还要吃。两边的锅都呼呼冒着蒸汽,一时间厨房里蒸汽腾腾,我跟妹妹蹦跳着说像仙境(看西游记看的!)老妈本来就啥都看不见了嫌我俩碍事,赶我俩进屋玩儿去,我俩也不听依旧疯疯闹闹。反正过年时老妈脾气特别好,大过年的谁招孩子哭,于是有恃无恐越发的淘起来。实在太闹老爸有办法,抓上新炒的毛嗑花生往炕上一放我俩就自顾自的吃去了,吃的满脸漆黑还笑对方,照了镜子才知道自己也那样。
后来我们长大了,先后嫁人了,过春节妹妹都在婆婆家,我因婆家太远基本上都是回去陪父母过春节。三十儿越发的热闹了,因着女婿来家过年惯孩子的父母年货更是备的丰盛。我们回去也不少买,于是年夜饭动不动十几个菜,鸡鸭鱼肉摆满桌,饺子包三样馅儿的。那时生活条件更好了,冬季里韭菜芹菜菠菜……新鲜蔬菜都能买到。南北方的瓜果更是琳琅满目,父母的小院子春联福字贴的红通通的,三十儿晚上的鞭炮老爸都让女婿去燃放,当儿子一样惯着。
就这样热热闹闹过了好些年,直到父母年纪大了,母亲膝盖滑膜炎走路都困难还在种家里那二十亩地,还养着牲畜跟一群羊。那一年妹妹家动迁一下子给了两个新楼房,妹妹跟我商量让父母搬出来。在那以前刚给父母的老屋换了更严实漂亮的朔钢门窗。原本不想父母搬出来,在那里大半生了怕他们不适应城市生活。
后来架不住妹妹三番五次跟我说,加上母亲的滑膜炎也经不起那样的劳累。那一年春节聚在一起的时候跟父母说起搬出来的事,起初母亲坚决反对,直到我说“妈,你这腿要是再这么累严重了怎么办?下不来地儿了我俩就都不能上班了,都得回来照顾你。去城里好好养着,养好了走路也不疼,是不是少遭罪。”母亲这才答应会考虑,尽管后来说只是不想我们再劝她才这么说应付我们。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而跟母亲谈这件事的那个春节则成了在老屋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父母搬到城市里那年,没过多久就过春节了,感觉跟在老家就是不一样。没了那份热闹劲儿,蒸饺子,做菜,开着油烟机屋子里再也不曾有过仙境般的感觉。年货也不需要置办太多,超市就三十儿下午休息半天,想吃什么现买现做就好。那时我也因动迁住上楼房,感觉来父母这里过年跟在家没什么分别,只是更热闹些罢了,竟越发的怀念那些在老屋过年的点点滴滴。
今年眼看着就要过春节了,早已跟母亲妹妹一起拟了菜单。而我,这是离婚后的第三个春节,庆幸父母安好让我的春节不至于孤单一人。妹妹说让老妈买菜,我说“我买吧,爸妈没我工资高还要维持两个人的生活。我除了养猫没什么开销。妈那点工资愿意吃什么买点什么,不委屈自己就好。咱小时候爸妈把最好的都给了咱,别的做不到偶尔给爸妈做点好吃的还买得起。如今过年了,更不差这点钱了。”
今天老妈过来我把老妈卖菜扫我微信上的钱结给老妈,老妈说什么也不拿,还说你买菜都在网上买,价格便宜还方便,花多少钱我给你。其实妈跟妹妹心疼我,我明白,她们却不明白跟钱相比我更怕孤独。对别人来说父母在尚有来处,对我来说父母在年节我还有个大餐桌可以跟家人一起吃顿饭。若父母不在了花多少钱能买个人来陪我过年过节!
人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此时想起埋怨母亲给妹妹的比给我的要好要多时很是惭愧。不说从小到大母亲一直努力给我们更好的生活,就是我离婚那会儿母亲也一路陪着租房,买房,搬家……怕我想不开,租房子的时候那么冷那么破旧的房子母亲陪了我半个月。如果不是快过春节了还不愿意回来,怕我夜里害怕,怕我突然没了家不适应,就算回家了也牵挂着我。
而我心情不好竟然因为一点小事生母亲的气,还有妹妹,从搬过来,米面油,菜都给我送,家里包点包子饺子就是不给父母送也不会少了我这份!妹妹说“妈没什么事儿让妈自己包,你自己也不爱做成天糊弄,我做啥就给你带点儿……”
离婚后真的不一样了,以前的我从来不会计较那么多,从来不会想太多。如今可能没有依靠了,有时候会特别恐惧,怕老了没钱进养老院,怕哪天没了工作会跟猫一起饿肚子,怕哪天死在屋子里都没人知道,越是年节越怕孤单,连心眼儿都变小了,很讨厌这么敏感脆弱的自己!
妹妹说过年想吃鲍鱼,我说那就吃呗,做捞拌有几只就够了。妈说她想吃让她买,我说“我妹累一年了,什么还都惦着我,过年了我妹想吃啥我给买啥。”都心疼我没了家,一个人苦苦支撑着不容易,我也不傻都记着呢。这个春节一个月工资够花了,自己父母,自己妹妹,开心就好,其它的真的没那么重要。她们不知道我有多庆幸此生能相遇,我有多庆幸在我最难的时候有她们一直在身边!
不开心的事忘了,过年就要开开心心的。买些特别的东西,与我爱也同样爱着我的人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春节。今年的春节餐桌上的鱼肉蛋海鲜都在网上买,就像我跟老妈说的又便宜又方便。相信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也希望父母平安健康长命百岁。希望妹妹的饭店来年生意蒸蒸日上红红火火,也希望自己余生有人疼爱,有人陪!
活了近半个世纪的我,见证了历史的发展,时代的变迁。从过年能吃着什么会开心到只要是开心谁管它吃了什么。我亲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富裕,餐桌越来越丰盛。这一刻突然将人生看得特别通透,经历过那么多苦辣酸甜还有什么看不透放不下的。四十年前不敢想有一天能这样子大鱼大肉的端上平日里的餐桌,又怎知未来不会生活的更好!春节,四十年里除了春晚不曾换过结束曲,物质方面真的是一年比一年富足。四十年沧海桑田,苦辣酸甜都尝过了,余生又有什么是不能坦然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