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365]4.27装疯保命恋故国 猜忌忍心杀长兄

4月27日

装疯保命恋故国

猜忌忍心杀长兄

在今天的北京东面和沈阳西边的广大地区，住着三个鲜卑族的部落。他们跟东南方的晋室和西方后赵国的关系都比较密切，有时发生战争，有时又和平来往；三个部落之间也互有矛盾，经常对抗。它们以各个部落的大首领的姓氏为称号，分别叫宇文部、段部和慕容部。

慕容部首领慕容皝(huàng)势力很强盛。在公元337年的秋天，自称燕王，这就是历史上的“前燕”。

他的兄长慕容翰智勇超群，立过许多战功，却受到老弟的猜忌和排斥，竟无法安身，只好带着两个儿子，逃到宇文部，要求避难。

宇文部的大首领宇文逸豆归早就知道他的名声，同样心怀疑惧，想杀掉他。【340.2宇文逸豆归忌慕容翰才名。】

慕容翰自知如今是进亦难，退亦难，怎么办好?经过反复考虑，决定装疯。他每天拼命喝酒，醉了就随地躺倒，一会儿呕吐，一会儿大小便，浑身沾满了屎尿，人人掩鼻而过。他有时披头散发，又唱又跳，跪在大路旁，向行人乞讨。字文部的人都讨厌他，谁也不愿和这个疯子来往。【340.2翰乃阳狂酣饮，或卧自便利，或被发歌呼，拜跪乞食。】因为没人注意，他的行动反而自由，四处游走，把沿途的地理环境和山川形势，牢牢地记在心里了。【340.2宇文举国贱之，不复省录，以故得行来自遂，山川形便，皆默记之。】

他和兄弟慕容皝本来没有公开的矛盾，只是受到怀疑才出走的、如今在异国流浪，却时时想到自己的祖国，心里无限思念。慕容皝也明白这些，便派商人王车到宇文部做买卖，顺便观慕容皝。【340.2燕王皝以翰初非叛乱，以猜嫌出奔，虽在它国，常潜为燕计；乃遣商人王车通市于宇文部以窥翰。】两人见面时，都没说话，慕容翰只是摸摸自己的胸口，轻轻地点了点头。王车回到燕国，如实作了汇报。慕容皝明白，这是兄长想回国的表示，立即叫王车去迎接他。【340.2翰见车，无言，抚膺颔之而已。皝曰：“翰欲来也。”复使车迎之。】

慕容翰武艺高强，能拉开三百斤的硬弓。王车带来分量恰当的弓箭，埋在回国的必经道路边，暗暗地告诉了他。【340.2翰弯弓三石馀，矢尤长大，皝为之造可手弓矢，使画埋于道旁而密告之。】

春天到了。慕容翰偷到一匹宝马，带着两个儿子，挖出弓箭，飞马逃向燕国。【340.2二月，翰窃逸豆归名马，携其二子过取弓矢，逃归。】

字文逸豆归得到消息，派出一百多个骑士紧追不舍。慕容翰立马路边，手挽强弓，对着追来的骑士喝道:“我在你们宇文部作客很久，想回老家。既然上了马，就不会再回头。过去我装疯卖傻，是隐蔽自己，逃避灾难，我的本事不曾丢掉呢。别来逼我，自己讨死!”【340.2逸豆归使骁骑百馀追之。翰曰：“吾久客思归，既得上马，无复还理。吾向日阳愚以诳汝，吾之故艺犹在，无为相逼，自取死了！”】

骑士们一阵狂笑，冲到他的面前。慕容翰拉开弓箭，厉声叫道:“且慢!我在你们国家住得很久了，心里是感激的，实在不想杀你们。叫你们的头儿离开一百步，竖起刀，我来射，一发射中刀环，你们就回去。射不中，你们就过来!”骑兵队长听了，退转身去，把刀竖好。慕容翰“嗖”地一箭，正中刀环，吓得骑士们掉头而退。他回到燕国，受到热情接待，开始了新的生活。【340.2追骑轻之，直突而前。翰曰：“吾居汝国久恨恨，不欲杀汝；汝去我百步立汝刀，吾射之，一发中者汝可还，不中者可来前。”追骑解刀立之，一发，正中其环，追骑散走。皝闻翰至，大喜，恩遇甚厚。】

燕王听过兄长的汇报，了解到宇文部的山川形势，想出兵讨伐，兼并这个部落。

他跟左司马高诩商量，请他观察天象，看看结果会如何。

原来高诩也是郭璞一类的人，懂得天文地理和星相占卜，有时对人事预计得很灵验。燕王想跟他学，他却不愿教。燕王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有一部神书，却不给我看，能说你是忠心为国吗?”【340.1诩善天文，皝尝谓曰：“卿有佳书而不见与，何以为忠尽！”】

高诩很严肃地答道:“自古以来，国君掌握原则，发号施令。臣子处理具体的事务。掌握原则的只劳心思，不用力气，生活得安逸轻松。办事的用心思也用力气，当然会很疲劳。观察天文，卜问吉凶，从早到晚，十分辛苦，不是国王应该做的。主公要这一套学问干什么呢?”燕王也就没再勉强他了。【340.1诩曰：“臣闻人君执要，人臣执职。执要者逸，执职者劳。是以后稷播种，尧不预焉。占候、天文，晨夜其苦，非至尊之所宜亲，殿下将焉用之！”皝默然。】

这会儿燕王请他估计进攻宇文部的后果，他很有把握地说:“字文部很强盛，现在不攻取，将来就是后患。我们会成功的，只恐怕对大将不吉利呢。”【340.1燕王皝与左司马高诩谋伐宇文逸豆归。诩曰：“宇文强盛，今不取，必为国患，伐之必克；然不利于将。”】

燕王决定出兵。高诩回到家里，对宾客们凄凉地说:“我这一去恐怕再也不能回来了!忠臣不能逃避死亡，只能迎接命运的安排!”他已经预测出自己的生命到了尽头。其实，他看出燕王的猜忌心理，活着回来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临出发时，没跟妻儿告别，只叫人把遗嘱送了回去。【340.1出而告人曰：“吾往必不返，然忠臣不避也。”于是皝自将伐逸豆归。以慕容翰为前锋将军，刘佩副之；分命慕容军、慕容恪、慕容霸及折冲将军慕舆根将兵，三道并进。高诩将发，不见其妻，使人语以家事而行。】

战事打得很激烈。宇文逸豆归逃入北方的沙漠而死，宇文部随之灭亡了。但是，高诩也身中冷箭，死在战场上。

慕容翰受了箭伤，卧床疗养，慢慢地好转。他想恢复体力，在院子里试马奔驰。有人向燕王告状，说他是装病，私下在练兵，可能要造反。【340.1慕容翰之与宇文氏战也，为流矢所中，卧病积时不出。后渐差，于其家试骋马。或告翰称病而私飞骑乘，疑欲为变。】

燕王对这位兄长一直是嫉恨的，过去利用他的勇敢，消灭宇文部。如今没用了，随即下令，逼他自杀。慕容翰对这飞来的灾祸没有反抗，他慨然叹息:“我逃到外国，又回来了，打败宇文部，报效国家，多活了十多年!我想继续活着，打败石虎，可如今办不到了，遗恨啊!”于是服毒自杀了。【344.1燕王皝虽藉翰勇略，然中心终忌之，乃赐翰死。翰曰：“吾负罪出奔，既而复还，今日死已晚矣。然羯贼跨据中原，吾不自量，欲为国家荡壹区夏。此志不遂，没有遗恨，命矣夫！”饮药而卒。】

慕容皝损失了两员大将，一位死在战场，一位死在自己的手上，是高诩算得灵呢?还是可恶的嫉妒心在作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