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只能回味

  《盗梦空间》上映十周年了。你还记得曾经和谁一起看的吗？大家还在争论那个旋转的陀螺吗？影片结尾莱昂纳多究竟是在梦境里，还是回到了现实？影片讲述了造梦特工们进入人的梦境，在梦里偷取机密，并把委托人的意志植入人的梦境。层层梦境，环环相扣的紧张剧情，你是几刷才看懂的呢？二刷，三刷？

  我是一刷，我和小洁一起看的。一演到费解的剧情，小洁就在我旁边讲：“他们进到第二层梦境了。”“你看，他们在梦里又做了一个梦。”“他们必须跳下去才能回到上一层梦里。” 她的点评和影片无缝对接，我毫无障碍地看完整部片子。我好奇地问她：“小洁，你看过吗？”“没有啊，我和你第一次看。不过之前听说这个电影有点难懂，我就想看看到底有多难，看的时候就忍不住讲出来了。”

  十年前小洁研究生毕业，是新入职员工里学历最高的。好学历、好工作、好年华……这样的女孩儿只等着幸福就可以了。我呢，入职也五六个年头了，还是新人岗位。每年和新人共事倒也轻松，总感觉自己和他们一样年轻，忘记了自己“三十而已”。十多年前在这个小城里，女人三十岁孑然一身，压力可想而知。小洁就像一道光照亮我灰蒙蒙的日子。

  “姐，下班去游泳啊。”“可是，我不会。”“你一边玩儿，一边学呗。”

  “姐，我们今天下班去看六点那场电影吧。” “可是，能赶上吗？”“赶不上，看七点的呗！”

  “姐，这长靴真漂亮，你也试试。”“哎呀，我从来不穿长款的，太夸张了。”“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夸张’是什么样？”

  “姐，我今天回学校，你也来吧，我们学校食堂可好吃了。”“我都多大了，能让我进校门吗？”“你看上去和我们一样大啊。”

  和她在一起，我变了。没想到三十而已的我比起20年代安静的自己，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女人。

  “姐，我现在可喜欢小孩儿了，好想快点生一个。”“小洁，结婚可不能着急，一定要找个靠谱的人。别像我——别像我这么笨。”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是小洁从不问我的事，也不对我说她自己的事。

  初春的一个早上，部门领导很严肃地把我叫进办公室：“你和小洁平日关系怎么样？”“嗯，我们下班一起看个电影逛逛街。”“你知道她这次把同事打了……”我脑袋嗡的一声，领导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好缥缈——

  “听说她实习期情绪波动就很大，调到咱们部门还算稳定，现在又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我和她谈过了，她说同事总在背后讲她的不好。她也列了几个名字——我说你们怎么这么不爱护新人呢——”“我没说过她的不好，我要说谁都当面说，不管她怎样和你讲，我没做过的事你别问我！”说完我摔门而出。

  从那天开始，我和小洁不说话了。

  几周之后小洁调走了。

  后来听说了打人那天的事。那天中午，她在主任办公室说大家孤立她，背后讲她不好的事。主任就问是谁讲的，可以当面对质，解除误会。结果对质的两个人在办公室动了手，小洁把那个同事的脸和胸口都抓烂了。本次事件定性为小洁抑郁症发作，不报警也不追究她的责任。

  我很疑惑，能照亮别人，光一样的小洁怎么变成抑郁症了？但是因为领导那次谈话，我也不敢接近她，但心里还是埋怨她的。她可以怀疑别人讲她是非，但怎么能怀疑我呢？唉，一段往事就这么过去了十多年。

  今年春节前，公司慰问员工。公司邮箱里公示了困难员工名单，我看到了小洁的名字。“这个小洁——现在在哪个部门？”“我天，你不知道啊，她没上几天班就病休了。抑郁症一直呆在家里，咱公司不知道为什么还养着这种人，啧啧。”“那她也三十五六岁了吧，有孩子了吧？”“还孩子？谁敢娶她？听说她实习期跟公司保安谈恋爱，人家小伙儿就是玩玩儿，她倒想着结婚生孩子——一个研究生被保安甩了，人就疯了。学历高有什么用！不是睡了，怎么能受那么大的刺激……”

  我一阵胃疼，那么阳光的小洁原来心底压着这样的石头……十多年前的小城，小洁分手的事不管真相如何，沦为谈资和取笑的话题对一个刚毕业的女孩儿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听说她的父母很严厉，以为觅得良人的男朋友其实……公司的同事又……这些摊哪个女孩儿身上都得大病一场啊。

  突然想起小洁调走的前一天，好久不说话的她在换衣间怯怯地对我说：“姐，早啊。”我换上制服就出去了，没有讲话。现在好后悔，如果当时身边的人都能拉她一把，她或许不会滑落得那么远。

  “时光一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

  你也已添了新岁……”

  这首老歌听得我心如刀绞……小洁，姐姐不知道你经历了那些事，压在心底很苦吧。那些没能说出来的，说不出口的，现在都放下吧。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什么时候都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