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迟日好,好梦留人。秦晴嘴角含笑,似乎梦中也似这般春景,万紫千红,醉人芳香。可惜,自古美梦催人醒······
“死丫头,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
秦晴被这“狮吼功”吓得一屁股坐起来,惊魂未甫,赶紧摸摸肚子。
“妈,你能不能轻点声,我没被你吓死,肚子里的宝宝也被你吓没了”,秦晴愠恼。
“就你娇气,怀个孕就天天在家啥事不干,我们当年······”
“妈,我洗洗脸就下去吃饭的,赶紧去给我盛饭吧”。秦晴适时地打断了母亲要说的话。
自从怀孕辞职后,秦晴母亲就看不上女儿这副“矫情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日盼夜盼,终于看到女儿上了大学,毕业后却不思进取,没有谋个正经事业,在一家小私企稀里糊涂地“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也就算了,虽然混得不好,街坊四邻问起来,好歹有个职业,吹上几分也有底气,这下可好,辞职待产,简直让父母的老脸挂不住。
“你看你三叔家的女儿,都快要生了,还不是在工作,休完产假又直接去上班”
“你二伯伯家的女儿,当老师,多好的职业,生小孩休了快一年,你当初就是不听” ······
母亲喋喋不休,恨铁不成钢,越看越失望,哀叹不绝。
从小父母就给秦晴灌输要有理想,有追求,有番事业,不能碌碌无为,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没能给父母脸上争光,事事无成,像扶不上墙的烂泥,心口刺痛。有时候听多了,也麻木烦腻了,反正孩子总是别人家的好,比成绩,比大学,比工作,比老公······就像朝阳大妈,三五成群,总得扒点“绯闻”出来。秦晴嘴上不能反驳,心里却在鄙夷唾弃:无知村妇,就知道比比比。
秦晴洗漱完,迅速下楼,打开庭院中的大门。顿时,槐香扑面迎来,深吸一口气,幽香直达肺腑,像迷人的陈年酒酿,香甜爽口。
农村最常见的树木就是杨树和槐树,秦晴家四周被这两种树包裹着,待盛夏来临,杨、槐枝繁叶茂,浓荫形成,如擎天巨伞,遮阳避日,难得的消暑之地。而此时,虽枝叶不繁,确是槐香正浓。那一树树,一串串的槐花,像展翅的白蝴蝶,在阳光的斑驳之下,熠熠生辉。微风徐来,整个小院都氤氲在醉人的清香之中。悠闲的小麻雀也在丛丛的槐香中穿梭自如,时不时结伴下地,扑棱着翅膀,欢快觅食。
“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大抵就是此情此景吧!
秦晴端着饭碗,搬个小马扎,两腿伸直,饭香混着花香,一股脑下肚,食欲大振。果然回来养胎是明智之举,想想之前茶饭不香,后悔自己没早回来。秦晴心情愉悦,诗兴也跟着大发:“不闻车马嚣,但闻鸟雀鸣啾啾;不食灰尘烟,但食花香人悠悠”。哈哈哈,秦晴为自己的“才气”洋洋自得。
“快点吃,磨磨唧唧,鬼傻笑个啥”,看着自己的亲妈,秦晴敢怒不敢言。
“妈,龙龙家今天在干啥,这么吵来”?隔着两院之墙,热闹气氛依然挡不住,好奇的秦晴也探不出究竟。
“龙龙家今天大喜事,新房竣工接客呢,人家龙龙出息的很,这么大栋三层楼,全是人家自己张罗自己盖的”,看着母亲一脸羡慕,赞不绝口继续说着,“父母俩人都是精神病,生个儿子咋这么出息,人小志不小,才二十多点,家里大事全仗着他······”
秦晴一边听着母亲的“崇洋媚外”,一边在脑中搜索龙龙一家人的信息:
龙龙母亲印象最为深刻,因为小时候总是见她在自言自语,任何时候都叨叨不停,好像在跟隐形人交谈一样,那时候见了她都躲起来;龙龙父亲也是轻微精神病,只是不如母亲这般严重,据说就是因为有精神病才娶的龙龙母亲;对于龙龙印象只记得小时候挂着两行大鼻涕,看上去蠢蠢呆呆的样子,还暗自想会不会也是个精神病。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村里最让人看不起的精神病之子,且勉强初中毕业,却成了村里的励志传奇,成了父母比较、教育孩子的“英雄人物”,“你还不如龙龙”,此句一出,任你什么样的娃,也只有乖乖低头,自惭形秽。
想起婚前和老公两人一起去建材市场选装修材料和家具,各种品牌,眼花缭乱,还要货比三家,精心挑选性价比高的,不耐烦的时候还俩人争吵。每个程序完工还要验收,然后沟通调解,有时候也是闹得脸红脖子粗。那段时间真的是苦不堪言,甚至想由着他们来,总是能住的。由己及彼,自己去张罗盖一栋房子,该是多么繁琐的一项浩大工程。二十来岁的年龄,我们都还在大学校园享受着无忧无虑的象牙塔生活,而他却建起一座象牙塔,一座给养家人无忧无虑的象牙塔,一座同龄人无法企及的象牙塔。
掩映在槐花之下,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来,这座“象牙塔”也如佛光加身,格外耀眼。这一次,秦晴对于母亲的比较,是心悦诚服,自愧不如。
后来生了小孩,各种柴米油盐和一地鸡毛,秦晴经历了炼狱般的日子,似乎也成熟了,浴血重生,或许开始的太晚,但是人生从来不晚。
又一个“槐花满院气”的时节,秦晴带着二岁的女儿回来。刚一下车,槐花清香就钻入鼻里,遁入心底。
望着白闪闪的槐花,女儿非要秦晴去摘,秦晴母亲利索地拿出一根竹竿,在上面绑着一把镰刀,往树枝上一勾,使劲一拽,一枝的槐花就像高空飞翔的鸟,突然折了翼,直愣愣地坠入地上,花溅四地。女儿开心地拿着槐花在鼻尖使劲嗅了又嗅,吵着要更多。秦晴母亲宠溺地抚摸着小孙女额头,“晚上吃槐花煎饼好不好”?女儿奶声奶气地说:“我要吃花——花——花煎饼”!逗得秦晴和母亲都笑了。
“妈,龙龙家有啥喜事,张灯结彩的?”
“哦,龙龙明天结婚,今天在搭台子,准备场子”,母亲一边勾槐花,一边说,“洋洋都三十多岁了,还没说到媳妇,龙龙这条件,都找了个排场的媳妇呦······”
不用说,龙龙肯定又是成了村里说教的“英雄”了,那些大龄未婚男女肯定又被拿来比较了,“龙龙所到之处,寸言不发”,这就是威力!
“知道不,龙龙结婚时要了八万八彩礼,他啊,拼命挣钱,彩礼不够,就找亲戚借了些,那些亲戚就怂恿他,让他媳妇回来时,把钱带回来,知道龙龙咋说的吧”,母亲看着秦晴,神秘又敬佩,“人家龙龙说‘父母把人家养大不容易,这些钱是应该的,借的钱我会努力工作,慢慢还’”!
看着那飘在槐花丛中的红灯笼,红白相间,微风中,摇曳生姿。秦晴思绪万千,感慨颇多,头脑中浮现着一个呆头呆脑,挂着两行鼻涕的孩子,这也是秦晴脑中对龙龙唯一残留着的一个印象:
有些人,自恃饱读诗书,却不及他活得这么有见地;
有些人,纵使活了一辈子,也不及他活得这么通透!
明天的婚礼,也会像阳光下的槐花,美丽而又夺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