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看电影(22):观景正是景中人——电影中的“偷窥”空间

        如同《园冶》在描绘园林建筑时所说的“相地合宜,构园得体”,观景者也正是景中人;又如读一本欲罢不能、关于家庭或爱情成长的连载小说,阅读者迫切地关注着剧情的发展,到最后却无法自拔地发现自己也成了故事的主角,故事反而成为了解释现实的参照。麦茨说,电影是裸露癖者,而观影人是窥淫癖者。电影的本质是“偷窥”,当你偷窥别人,别人也正在窥视你,这就是电影所带给观众的感受。偷窥者与被偷窥者形成一幕戏中戏,观众在偷窥者的视角与上帝视角之间交换,一边游历风景,一边俯瞰全局。

(1)以记录作为一种视角

        电影《登堂入室》所讲述的便是这样一则讨论文学混淆现实的故事。在电影的开始,校长骄傲地宣布学校成为优秀的示范中学,而学校也将恢复传统的校服制度。台下的教职工们,先是传来一阵嘘声但随着校长讲话的结束,除了吃着面包的吉尔曼,其他人都在为校长的新决策做出肯定。吉尔曼是电影的主人公,一个高校的文学老师,他喜爱给学生布置周记作业。在学生之中,无人喜爱这份无聊的记录工作,除了性格孤僻的克劳德。他将周记作为自己记录的工具,记录自己关于偷窥的经历。

(《性、谎言和录像带》,索德伯格,1989)  

        与之相同,在电影《性、谎言和录像带》中,主角格雷厄姆因与伊丽莎白的分手而陷入某种病态之中,将女性对于性的自述记录在录像带之中,形成了一种虚拟的偷窥视角。故事一开场,是有洁癖的女主安对心理医生讲述她的各种焦虑,以及和丈夫早已没有性生活,并为自己与丈夫失爱而自慰感到不安。女主安的丈夫约翰是一名年轻的律师,然而他也是一个虚伪至极的人,他用一个又一个谎言经营着这场婚姻,却与妻子的妹妹偷情。而安在随后一次偶然与格雷厄姆的交谈中,倾诉了自己的秘密,也接近了格雷厄姆内心的痛楚。在电影中,女性录像带的内容通过荧幕释放出来,观影者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环境透着紧张与逼仄感,主角的自卑与懦弱恰恰也正为观众所窥视。

(2)站在窗旁之人

        “窗户”作为重要的建筑构件,物质层面的意义是“采光和通风”,给室内带来光明和新鲜空气。而精神层面的意义是作为观察外界的工具,由“隐”到“显”的扩张,使人“居一室”也可饱览室外之境。除了风景外,还包含着各种人和事,这便赋予了建筑“窥视”的意义。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伊沃里,1986)

        影片《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改编自英国作家E·M·福斯特的同名小说。而比起小说来,电影似乎更适合描绘佛罗伦萨的异域风情。电影中露茜所住的贝尔托利尼家庭旅馆就在阿诺河的南岸,从爱默森父子处换到了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后,她们推窗就看见阿诺河以及对岸的古迹风景。透过电影,我们仿佛能嗅到佛罗伦萨所散发出来的中世纪气息,正如电影中那位游历的女作家所言:“每座城市都有她所属的味道。”

        但是,窥视者难道不会成为被窥视者么?

        在电影《登堂入室》中,正是将窗旁之人定义为被窥视者。整个夏天,克劳德常坐于公园长椅上窥视着拉斐尔一家。透过拉斐尔家的院子、窗户去猜测这个家庭的所有,将此记录下来,成为了呈递给吉尔曼的周记。“窗旁之人”拉斐尔一家成为了被窥视之人,窗户反而成为了缩小的风景。尤其是夜幕降临,当外部被黑暗笼罩的时候,窗户里所透露出来的光亮,便成了被窥视的所在。

(《登堂入室》,欧蓉,2012)

        究竟谁是窥视者,不在于谁处在窗户内,谁处于窗户外,而是在于谁躲在最黑暗的角落里。而这份窥视的欲望被书写下来之后,又成为了老师吉尔曼窥视的窗口。克劳德是透过窗户窥视拉斐尔一家的现实,而吉尔曼和他的妻子则是透过文字偷窥拉斐尔一家的虚构、以及对克劳德的内心偷窥。作为窥视者的克劳德也成为了窗口旁的被窥视者。

        所以,窗旁之人有时候也并不等同于窥视者。建筑上的窗户,留给人们的视野除了风景之外,也包含了窥视别人和被别人窥视的空间。

(3)远处的双眼

        窥视首先在于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包括窥淫、道德诉求、文化焦虑以及政治意涵。而能够得以发生,关键在于空间上的距离感。人们在无法通过正常途径获得“观看”的权利之时,往往会采取躲在暗处窥视的途径。于是,在彼此隔离的空间中,“窗户”(包括摄像机、望远镜等)就成了最好的偷窥工具,双眼隐藏于工具背后,延伸了获取信息的距离,或明或暗去关注某个人或者某件事。

        电影理论家常常会认为电影的本质就是“偷窥”,只是偷窥工具由窗户变成了银幕。一方面,观众通过银幕这个“窗户”完成偷窥的过程,另一方面则是观影者通过银幕体验了偷窥者的心理。

        最为典型的例子当属希区柯克的《后窗》,故事很简单,杰夫由于工作原因摔断左腿,不得不呆在家里休养七周。他闲来无事就观察自己的邻居们,却无意中发现了一起阴谋并抓获杀人凶手的故事。影片通过杰夫的后窗,来观察整个居民区的生活,电影呈现给观众两个隐含的表达——人类的好奇心是永无止境的;我总有办法进入别人的生活。

(《后窗》,希区柯克,1954)

        《登堂入室》这部电影中的窥视来自于人物在空间上的入侵,从一个藏于暗处的观察者,逐渐变成暴露在外的被观察者。故事中的少年克劳德以辅佐同班同学数学名义,从一个只能坐在建筑外公园长椅上观察这个普通家庭的窥视者,变成了登堂入室的参与者——由暗处的窥视到明处的观察。电影中的偷窥者其实有很多,除了直接参与其中的少年克劳德外,最渴望偷窥的莫过于辅佐少年法语写作的老师吉尔曼——作为背后的偷窥者,他成为了促使克劳德偷窥行为不断进行和深入的诱因。名义上的写作,变成了满足自己偷窥欲望的工具,一方面想要继续读下去,另一方面却限于文人的那种虚伪,不断寻找自己读下去的借口。

(《登堂入室》,欧蓉,2012)

        在电影《后窗》中,希区柯克则用更加凝练的手法去制造了这样一双来自远方的眼睛。对于《后窗》中男主人公对面公寓楼里居民的活动,希区柯克数次通过镜头从全景到细节逐一展现。此刻观众正以男主角的视角去欣赏着窗外的众生百态。尽管只有少量的镜头,但希区柯克却将不下十个小故事讲述得兴味盎然,展现出一幅浓缩了的社会图景。《后窗》里的所有镜头都是偷窥镜头,都是以“别人的”的眼光去接触的。真是应了那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后窗》,希区柯克,1954)  

(4)背后的背后

        在《登堂入室》中,随着“偷窥”的升级,故事中的人物在空间上的距离由远拉近,从现实过度到文学,克劳德将这份窥视设计得愈来愈吸引人。当人沉迷于某件事情的时候,往往会产生共情。而作为背后的操纵者,吉尔曼在不断地深入偷窥中逐渐失去了对克劳德的操控,最后竟发现自己成为了故事的主角,迷失了自己。于是窥视的背后,是所有的旁观者都成了事件的共谋。

        同样的,在电影《粉红色杀人夜》中,杰克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演员,通过窗来窥伺邻居脱衣舞娘,在偶然的一次追小偷的经历中,他发现除他以外还有其他的偷窥者,偷窥者又发现了其他偷窥者,视角瞬间变得更加复杂而有层次。在杰克的背后,是否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所有的偷窥电影,提供给观众的都是多重视角,将观众代入至窥伺情境中。电影中的人以为自己是观察者,却成为被观察者而不自知。而银幕前的你,你所有的悲欢喜乐,你的故事也是一部正在放映的电影。没有终极的偷窥者,每个人都是属于自己生活的偷窥者,也或许是别人故事中的主角。所以如前所述,电影的本质就是偷窥,是以窥伺的角度去记录故事的艺术。

(5)推荐十部关于“偷窥”的电影。

《窃听风暴》

导演: 弗洛里安·亨克尔·冯·多纳斯马尔克

主演: 乌尔里希·穆埃 / 马蒂娜·格德克 / 塞巴斯蒂安·科赫

类型: 剧情 / 悬疑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年份: 2006

《窃听大阴谋》

导演: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

主演: 吉恩·哈克曼 / 约翰·凯泽尔 / 艾伦·加菲尔德

类型: 剧情 / 悬疑 / 惊悚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年份: 1974

《与她在一起》

导演: 埃里克·尼古拉斯

主演: 科林·汉克斯 / 乔纳森·特兰 / 乔丹娜·斯皮罗

类型: 犯罪 / 剧情 / 惊悚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年份: 2006

《24小时偷窥网络》

导演: 土屋豊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年份: 2004

《楚门的世界》

导演: 彼得·威尔

主演: 金·凯瑞 / 劳拉·琳妮 / 艾德·哈里斯

类型: 剧情 / 科幻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年份: 1998

《隐藏摄像机》

导演: 迈克尔·哈内克

主演: 丹尼尔·奥特伊 / 朱丽叶·比诺什 / Maurice Bénichou

类型: 剧情 / 悬疑 / 惊悚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奥地利/德国/意大利/美国

年份: 2005

《偷窥》

导演: 菲利普·诺伊斯

主演: 莎朗·斯通 / 威廉·鲍德温 / 汤姆·贝伦杰

类型: 爱情 / 惊悚 / 情色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年份: 1993

《我偷窥所以我存在》

导演: Olivier Jahan

主演: Jérémie Renier / Johan Leysen / Nathalie Richard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年份: 2001

《后窗》

导演: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主演: 詹姆斯·斯图尔特 / 格蕾丝·凯利 / 温戴尔·柯瑞

类型: 悬疑 / 惊悚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年份: 1954

《偷窥狂》

导演: 迈克尔·鲍威尔

主演: 卡尔海因茨·伯姆 / 莫伊拉·希勒 / 安娜·玛西

类型: 剧情 / 犯罪 / 惊悚

制片国家/地区: 英国

年份: 1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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