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一位学生写给母校

一个午后。

阿昱刚刚睡醒,余光撇见窗台上落了一只鸽子。它停在小小的台边没动,像是飞了这么高之后奖励自己的闲暇小憩。真的是鸽子吗......初中的时候,她看到过很多次小区的灰白鸽子停在不同人家的窗台上,那时候她会羡慕,什么时候自己这儿也可以成为其中一只的歇脚地。高中之后很少再抬头看看窗外,确没想到以前的那份悸动还在。

阿昱小心翼翼地移开乱糟糟的书本,看着积了灰的它们,有点头疼。

真的是鸽子!女孩儿心头一颤,抓起身旁的手机,慌慌张张点开了相机。

鸽子停了很长时间。阿昱盯着熟悉的大楼和眼前的小生命,一片静谧。

看着拍拍翅膀的鸽子,阿昱抓抓脑袋,决定要认真改造一下自己的小窝。

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她翻来翻去,看到了一摞本子。大的小的,少女的森系的咖系的应有尽有。这是她初中的日记本。大热的夏天,阿昱的汗滴到了本子皮上,曾经的文字一个个蹦了出来,阿昱凝视着它们,有片刻的恍惚。她突然想起,家人曾问过她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留着这些。她答不上来,她甚至留着初中做过的题目也舍不得扔,但她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女孩的恋物情结,它们是时光的物化,每次的触碰,像是再一次与曾经的自己重逢,与她说说话,或者看着她,都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像是和时光在谈恋爱一样,贪恋又必须在欢愉时克制自己。

阿昱看进去了,脸上的褶子赶集似的外冒。第一篇不想长大的文章,是2015年的春天所记录的。那堂课上有着猿猱也不愁攀援的气势的自己,文章一气呵成的出炉过程,老师点评的话语,同学们赞许的目光,都以3D模式建立的清清楚楚。再看曾经的课本,上面的笔记又粗又大,力透纸背,再往后翻一翻又到了龙飞凤舞的时代。她想起一些令曾经的她煎熬的场景,她的手里握着揉皱了的纸巾,一点一点搓出来的纸屑,可能她不会背那个段落,也可能她对于刚刚抛出来的问题没有任何思路。但有时候,她会做的很好。她忆着自己意气风发地背出来课文时老师那一句帅气的一百分,她想着自己会的问题一抬头触碰老师目光时那份自信,一句“挺好的”,在无数个想放弃的时候又推着她向前。

阿昱继续往后翻,看到了书里夹着的一张便签。

这个熟悉的笔迹,是一个男孩子留下的。

无数个镜头争先恐后地涌上脑海。浑身的血液叫嚣着撞向头顶,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拼凑出他们完整的故事。阿昱轻轻把黄色便签取下来,它居然还有很强的粘性,牢牢地扒着那页纸。她笑了,那恐怕是她青春里最荒唐但又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她会在思政老师开的玩笑中记住他的名字,悄悄关注他的成绩,和他穿一样的白衬衫,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他,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像是轻轻在花蕊中享受甘甜的蜂鸟一般,快乐的涟漪荡漾在一天的时光里。那个时期的懵懂,纯的就像是刚从三十多米高的树上采摘下来的蜂窝里溢出来的蜜一样。

 窸窸窣窣的音乐从窗缝挤进来。阿昱扭头,居然快要四点半了,小区的广播时间到了。今天是个熟悉的曲子,阿昱打开窗户,是她最爱的老师曾经分享给她的《成都》。

“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深秋嫩绿的垂柳,亲吻着我额头;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我从未忘记你……”阿昱心念一抖,眼泪充斥着整个眼眶又倔强地停留在边际。她是个记事儿的,这旋律一响,感觉自己就是第一场春雨后承载着千千万冒芽的春笋的土地一样,整个人浸泡到全部的回忆里,她仿佛又穿越回到了母校的怀抱。这儿是那么那么熟悉,但她又摸不到她。她跪坐在窗台旁,看着即将西落的太阳,眼前浮现母校的全貌。这是她的学校,里面有太多太多她永远无法割舍掉的情感。四年,也是最浓烈的思念。

转头撇到了墙壁。上面还贴着2021高考加油。这名大学生离开自己的初中也已经整整三年。犹记得2017的冬天,阿昱为她的母校写过一篇文章,叫做《遇见》。当时大部分同学看到命题想到的都是朋友、老师、家人一个具体的形象,而阿昱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母校。董卿在《朗读者》里说过的话被小阿昱引用到了文章里,是新意也是心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间的一切都是遇见。就像冷遇见暖,有了雨;春遇见冬,有了岁月;天遇见地,有了永恒,人遇见人,有了生命。”现在的她和母校或许已经不是遇见,而是重逢。那年的试卷上,阿昱在最后那一段俏皮地写着: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这是母校的六十五周岁生日!附中,六十五周岁生日快乐!而今年的记忆里,她已七十。记不清楚多少次从那熟悉的建筑物前经过,母校对于她来说从期待,到现实,又成回忆。日新月异,沧海桑田,外界的喧嚣川流不息,她安然地站在原地,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子,抚慰着一年又一年花开花落的惆怅。她在岁月的刻痕里微笑,也在启程远航的学子心中轻轻叹息。

在阿昱和母校遇见时,她给了阿昱的生命里独一无二的经历:道路两旁的银杏树,体育场旁边的健身器材,绿荫下的石碑,厕所旁边的饮水机,消防栓上的镜子,午后课桌上洒进的阳光在一瞬间微微刺痛了刚睡醒的同学,试卷翻动的声音,办公室里老师鼓励的微笑,又或者是严厉的批评,黑板上课代表工整的作业板书……阿昱的记忆再一次不受控制地乱起来,她又回到了毕业那天上午。她想起班主任一个一个念着名字发准考证,她想起班主任说过这是最后一次念你们的名字,她想起那个记着他们班级趣事的大本子截止到那天再也没有过更新,她想起倒计时的牌子上写下的毕业了三个字,她想起了她最后一次作为语文课代表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板书语文作业:自由复习,她还想起最后离开的那天,外面阳光正好,天上太阳正晴。

在阿昱和母校重逢时,她给了阿昱的岁月里回味无穷的青春:她记得在她怀抱里拥有过的一切,她记得母校每一年送给她的别致礼物,初一校歌比赛一等奖的喜悦,初二诗词朗诵的陶醉,初三篮球比赛的洒脱,初四健身跑的发泄……重逢是什么?或许是刚上高中时对校园的眷恋,是站在讲台上对学弟学妹们的嘱托,是与老朋友见面时的一句老地方见(济宁学院附中校门口),是高考后心照不宣地一起聚会看老师,是老师看到你眼里流露的骄傲和永远的关怀,是每一次和新朋友介绍时欢愉的语气:“看,这是我的母校”……

阿昱回头,凝视散乱的课本,心底慢慢生出一个答案。

留存着的物质,是精神的载体,也是重逢的催化剂。当她拥有着曾经的它们,她就有了主动权,可以自己决定重逢的时间,地点,或心血来潮,或心有计划,她听得到内心的回音,也拥有穿越的资本。

太阳西落,鸽子在对面的窗台上嬉戏打闹。借着光,她仿佛看到了操场上正在奔跑的一群少年,那是她的青春。

遇见时总是看到校门里面的那行大字:心永远憧憬着未来,现在每一次的重逢,在校门外面,她可以看到母校在微笑,朝她伸出双手,对她说:世界灿烂盛大,欢迎孩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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