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3.7】《德惠翁主》

      德惠翁主是李氏王朝的末代皇女。按照李氏宫规,嫡出称公主,庶出称翁主,德惠是侧室梁贵人所生,因而称翁主。她出生时,李氏王朝衰微,变成了日本人的傀儡。德惠的哥哥十一岁就被送往日本,名为读书,实则成为人质。德惠虽为翁主,依然未能幸免,尽管父亲对她千般宠爱,也曾为避免她走哥哥的路而做过努力,但他终究未能拗过历史赋予德惠的命运,在他被毒死后,女儿被送往日本读书。

      历史上的德惠境遇悲惨,在日本患上早发性痴呆症,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憔悴支离。她没有恋爱过,被迫与番主的儿子结婚,最终又被迫离婚。常年被关在疯人院里,被人遗忘了。直到1961年朴正熙访美路过东京时才从她嫂子口中听说她的其人其事,并安排为她办理归国手续。德惠翁主离开故国三十八年,最美好的青春做了政治的牺牲品,她的身体曾享有锦衣玉食,但她的灵魂却任人欺凌。

      在动荡的历史中,德惠的名字那么渺小,小得唯有亲人才记得她的存在。如果后人不时常提起,知道她的人会越来越少,她的名字就像照片上苍白的面容,人生像一张纸片,随风飘零。

      但电影给了这个女人新的生命,不但还原了她一生的遭遇,更丰满了她的灵魂——对故国的爱与思念,无论命运如何捉弄,无论历史怎样变迁,她对祖国的深情都不能磨灭。三十八年的囚禁也无法改变她生命的血缘,她就是韩国的女儿,富贵不能改变她的心,蹂躏也不能摧残她的家国情怀。

      历史无温情,我们常常为被其抛弃揉碎的弱者而叹息。但电影和文学却可以为历史的冷漠填补空白,发挥合理的想像,让人物拥有灵魂,让情感得到慰藉。电影中的虚构人物金章汉是整个故事的推动者,他的出现让德惠翁主悲惨空洞的人生增添了脉脉温情。历史上,德惠的父亲为了阻止女儿有朝一日被迫嫁给日本人,曾打算将她嫁给一个大臣的侄子,并已择定了最佳人选。然而,正如电影中表现的那样,此事被日本人破坏,那个择定的驸马也不知去向。但电影抓住了这一历史细节,让这位消失的驸马留在了德惠的身边。当她被迫前往日本后,他也前往日本入读军校,并成为了一名军人。以侍卫的身份再次回到德惠的身边,以自己所能保护她的同时为在日的朝鲜抵抗组织提供一切援助。金章汉,这位历史上消失的驸马,不但给了德惠生的希望,并参与了德惠与兄长流亡上海的计划。然而,事情被韩奸破坏,最后关头终成泡影。金章汉重伤流放,而德惠被嫁给番主之子,生下一个女儿。两人本应是夫妻,但历史破坏了这段姻缘。他们本可以拥有爱情,但叛国者却将爱的岩浆冷却。逃跑的最后关头,两人在静岗地下抵抗基地遭遇日本兵的伏击,金章汉要德惠从地道先走,给他十分钟的时间与日本兵周旋,他一定会追上她,在海边会合。德惠答应了,但当她跑到海边时,面对的是苍茫的大海和荒凉的沙滩。海的那边是上海,此刻却看不到一艘可以渡她到达彼岸的船。当金章汉设计炸死日本兵后匆匆赶到,他们等待的小船终于到来,然而这条船早已被韩奸操控,成了劈开两人的利刃。金章汉再也没有见过德惠,而德惠被迫结婚又被迫离婚,当日本终于投降,她兴匆匆带着女儿赶回祖国时,却在海关被拦下,她已被韩国政府列为禁止回国人员之一,李承晚担忧王室成员归国后会夺取政权,对他们永远关闭了归国的大门。

      几十年后,金章汉已成为韩国某报刊的主要负责人,但他始终不能忘记德惠翁主,终于在日本的疯人院里找到了她。她已苍老、疯癫、身体佝偻,风华不再。电影没有表现爱情,我们只看到一段岁月的流逝,一场历史的沧桑变幻。但爱情却并未消匿,德惠的记忆又回到海边,金章汉说要她等自己十分钟,他一定会找到她。今天他又坐在自己对面,她问他,十分钟都已经过了,你怎么还不来?海边目睹金章汉被叛国者打伤的一幕一定是她脑海中最深的创伤,这些年她以为金章汉已经死了,她亲眼看到他身中数枪倒地。此刻,两人白首相对,爱情好似未曾来过,爱情早已与家国相融。它不是单薄的情思,而是厚重的思念,思念中承载太多的期许和绝望,人如炼狱中煎熬,而家国却在遥远的彼岸,永不可触。

      韩泽秀,剧中的韩奸,卖主求荣的投降派,不比我们熟悉的汉奸更显善良。丑恶的嘴脸和一次次对同胞的欺压令人恨入骨髓。然而,电影却以非常客观冷酷的手法展示这一人物的结局,他并没有被抵抗组织暗杀,也没有遭受历史的审判,而是摇身一变又成了韩国新政府中的大人物,在海关巧遇不能回国的德惠翁主时得意洋洋地笑道,我早就说过,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国去。那丑恶的嘴脸转而得到美国人友善的接待,而试图抗争的德惠则如风中残叶,跌倒在地,只能任风雪摧残。叛国者的丑恶是爱国者心灵上的毒药,却毒不死一颗思念祖国的心。就算被抛弃被践踏,被阻拦被磨折,对家国的思念不可磨灭,也许这是德惠活下来的全部支撑,直到金章汉终于找到她的这一天。十分钟已过,故人姗姗归来,回家的路已然铺开,路之彼端是儿时的记忆,年迈的亲朋,是新的人生。

      德惠翁主的一生没有传奇,也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更没有参与到政治势力的角逐中去。她是一个因出身而被胁迫和蹂躏的普通人。如果她生在平凡人家,也许一生就不会这样悲惨,也许历史少一则故事就是多福惠一人。她是历史中的小人物,像那些一同为抗日而牺牲的同胞,临终前不忘掏出怀中浸透鲜血的国旗盖在身上,却无人记得他们的名字。感动我们的不是凯歌,不是口号,不是主义也不是理想,只是最质朴的情感,是一个人对他出生成长的国家怀有的最原始的依恋。国人重利,为利益格局而将家国情怀玩弄于鼓掌之中,其结果是糟蹋了人类最美好的感情之一种。我们的历史复杂而曲折,面对同样的敌人遭受过同样的伤害,为什么我们却以爱国为笑谈,演绎历史如儿戏,难道不值得思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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