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实在有些奇怪。
妙妙透过门口,斜斜地看去,走廊上并没有老师的身影。她又低下头,看向腕上的那只粉红色的米奇手表,秒针“嗒嗒”地转着圈,似乎在催促分针和时针:“快,快,快!”
上课的铃声刚响过一遍时,所有同学就快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妙妙像往常一样,拿出书本及学习用具,静静地端坐着等待老师来上课。可现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门口仍不见老师的踪影,隔壁两个班的同学也都安静下来了,门窗外传来他们的老师讲课的声音。妙妙偷偷瞟了一眼班里的同学,大部分都像她一样端正地,静静地坐着。
要知道,他们的老师可是出了名的“严老师”,“严厉、严格、严肃、严谨……”一个二年级小朋友能想出的所有带“严”字的词都可以用到这个老师身上。其实,老师姓“陈”,但同学们私下里都叫他“严老师”。
要是被“严老师”挑出点坏习惯来,后果一定会不堪设想,所以大多数时候,班里的娃娃都是规规矩矩的。他们会按老师的要求,严格遵守课堂纪律,以严谨认真的态度来完成作业,每当看到老师严肃的表情,他们就知道少不了被严厉地批评了。
“严老师”迟迟不出现,有几个孩子开始耐不住性子了。教室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喂,你说‘严老师’去哪里了?”声音很小,妙妙因为离得近,所以听得很真切。
“不知道,可能是上厕所吧。”
“不可能,都这么久了,就是拉肚子,也该出来了。”
“我看,是掉厕所里了吧!嘻嘻嘻……”
“什么,老师掉进厕所了?”一向调皮的跳跳,像弹簧似的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笑嘻嘻地看向说这话的乐乐,然后故作惊讶地大声地重复道。
教室里顿时乐开了花。
不用说,从他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故意装怪,逗乐子的。乐乐尴尬地低着头,知道自己闯祸了,不过他也暗自庆幸:还好“严老师”不在。
跳跳故意挑事的行为成功地激发了同学们那颗隐匿的,不安分的心,就像一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里,荡起圈圈波纹。同学们像鱼儿似的,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东东转过身抢了明明的语文书,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人脸,并在旁边写“小乞丐明明”,明明生气地挥起拳头砸向东东。窗户边上,两个同学,你一下,我一下地推着窗户,一个说冷,一个说闷。
教室像一锅水,被同学们热情的火焰,慢慢地加热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打架的,吵闹的,抢东西的,奔跑的,跳上桌子扭屁股的……
“‘严老师’来了——”坐在门口的宣宣,大声地喊道。听到这声音,早把“严老师”抛到九霄云外的同学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几个反应比较快的同学迅速地打开书本,立起来,遮住小脸,但如果你用心地瞧,就会发现书本上的“语文”两个字居然是倒着的。
当然,同学们很快就知道了,这是宣宣的恶作剧。“骗子!骗子!骗子!”教室里喊声四起,笑声雷动,彻底沸腾了。我想:如果房顶是一张锅盖的话,恐怕都被掀翻了。
妙妙也没有心思看书了,她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大笑的,打闹的,奔跑的同学,好多个都是跟她一样的乖娃娃,连“严老师”都经常表扬的。她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班里为什么一下子乱成这样?平时老师眼里的乖娃娃为什么也会没有自制力?跳跳一个人为什么就可以搅动整个班级?“严老师”为什么还不来呢……
妙妙望向窗外,东边的天空,太阳的金光,穿过花园中那株高大的黄桷树浓密的枝叶,在阳台的栏杆上落下一个光斑。她没有像其他同学那般嬉闹,只是静静地看着,坐着,想着。
“严老师”是在8点50分走进教室的,足足迟到了15分钟。他的双腿跨进教室,登上讲台的那一刻,整个教室就像被冰冻了一般,只听得风扇“呼呼”的转动声。跳跳、乐乐、东东、宣宣……好多个同学瞬间石化。
老师的出现,妙妙并像其他同学那般吃惊,因为坐在窗边的她,透过门口,斜斜地看到老师迈上了二楼的最后一个台阶。那时,她还看了看手表。
“严老师”教他们两年了。印象中,妙妙每天走进教室的时候,老师总站在讲台上,今天怎么会迟到这么久呢?
虽然妙妙没有像其他同学那般参加这次班里的“暴动”,但她多少也有些紧张,跟班里的其他同学一样,胆战心惊地等待着狂风暴雨的降临。
奇怪的是,他们没有迎来理所当然的狂风暴雨。“严老师”微笑着扫视了一下全班,然后一脸满意地在讲台的椅子上坐下来,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道:“同学们,你们知道吗?世界上有三种人:一种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不断为之而努力的人;一种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却没有勇气和毅力坚持下来的人;还有一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整天跟在别人身后浑浑噩噩的人。”
谁也没有想到,今天课堂的开场白竟是“严老师”的微笑和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这节课,我们不上课,讲故事吧。故事的名字叫《一头牛和十头牛》。”说完,“严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故事的名字。
同学们一个个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知道,“严老师”可是把教学时间抓得很紧的,今天不仅迟到了,还要用宝贵的,早上的第一节课来跟大家讲故事。
不管怎样,一听讲故事,妙妙和班里的其他同学都特别期待,大家端坐的身姿,一下子松懈下来,乐呵呵地看向老师。
安静的教室里,风扇呼呼地转着,“严老师”娓娓地讲着:
很久很久以前,在辽远的北方,有一片茫茫的草原,那里水草丰美,就像诗歌中唱的那样“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群牛生活在这里,足足有十头。个个膘肥体壮,头顶大角,非常威武。早上,迎着晨风,它们悠闲地啃食肥美的青草;傍晚,它们躺在草地上,看着夕阳淹没在原野的尽头。虽食量惊人,每天都得采食大量的青草,但它们所有的采食活动都是很有秩序的。绝不会像羊儿那般挑肥拣瘦,满草地地奔跑;也不会像大象那般粗鲁,甩起长鼻子将草儿连根拔起;更不会像野猪那样恶心,随处大小便,污染草地。
幸好,这里没有羊,没有大象,也没有野猪。牛儿们,排成一排,慢慢地,仔细地啃着,不会浪费一根青草。它们的脚也只会踩在啃食过的过方,它们的便也只会集中到一个坑边排放,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草原都是美好的。
直到那个清晨,百灵鸟尖利的叫声划破寂静的晨空,太阳的金光铺满了草地,牛儿们甩着尾巴,愉快地采食。一个硕大的黑影从远处奔来,一样的肥壮,一样的大角,一样的威武,又有一头牛来了。
牛儿们热情地欢迎它的加入,那头牛也高兴地接受了邀请,一切都是美好的,那么热情,那么友善。唯一的问题是,这头牛似乎很散漫,不愿按牛儿们的规矩来采食。它喜欢甩开蹄子疯跑,硬硬的蹄踩坏了很多青草;它喜欢像羊一样挑肥拣瘦,专找最嫩,最茂盛的草来吃;它排便也不规矩,有时候一边吃,一边随地就拉;它还喜欢打闹,常常趁别的牛不注意时,用头去撞击。
一头野牛,没有经过训练,有些问题是难免的,刚开始牛儿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给野牛提出要求,希望它能改变,但野牛的“野”绝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它依然我行我束。
一天,野牛又在草原上疯跑,迈着蹄子,甩着尾巴,摇着大角,肥大的屁股像起伏的小山。一头牛儿看了,觉得那很有意思,也试着踢了踢腿,扭了扭屁股,它觉得快乐极了,于是就和野牛一起奔跑。
又一天,另一头牛儿,在啃食青草的时候,发现自己啃到的草又老又粗,还有臭臭的口水味,显然野牛已经把最美,最嫩的草挑着吃了,这让它很生气,于是它也专挑嫩而美的草吃了。
可怜的小牛正在仔细地啃着青草,那野牛却快速地冲了过来,用角狠狠地顶向它,疼得它泪眼汪汪。此后,小牛也学会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最倒霉的还是年龄最长的那头老牛,它那大舌头,刚卷进一丛青草,就赶忙吐了出来。原来,野牛在它前面边吃边拉,便便溅到了青草叶上。老牛连连作呕。
草原乱了套,牛儿边吃边拉,吃饱了就甩着蹄子奔跑,用角相互顶撞……
故事讲到这里,“严老师”突然停下了,他看向同学们,轻声问道:“你们觉得是一头牛的力量大,还是十头牛的力量大呢?”
聪明的妙妙很快举起了手,她说:“我觉得是一头牛的力量大,你们瞧一头野牛的坏习惯,足以影响到整个草原上的牛儿。”
“可是,既然牛儿们都觉得野牛的行为不文明,为什么却要竞相模仿,以至于最后变成了野牛呢?”老师又问。
乐乐站起来说:“因为讲文明,守规矩,让人感觉到不自在,被约束着,不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说完后,他看向了旁边的跳跳、东东,他们的表情明白地告诉乐乐:“我们同意!”
“那如果学校允许你们像野牛那样自在,你们愿意吗?”老师接着问。
“愿意,愿意……”乐乐、明明等好多同学都高声地喊道。
妙妙却默不作声,“严老师”见了,问她:“妙妙,为什么你不喜欢像野牛那样想干嘛就干嘛,自由自在地生活呢?”
“因为,我觉得那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不文明的言行和坏习惯是会让人耻笑的,把自己变成一个让人耻笑的家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而且,我并不觉得做文明的人,养成好习惯就会不自在。就像那群牛儿,以前的它们守规矩,讲文明,在草地上不也很快乐,很自在吗?反倒是,后来牛儿们都变了,以后它们可能再难吃到又嫩又好的青草了。”妙妙的一大通话,让那些叫着愿意当野牛的同学面红耳赤。
“严老师”不再说什么了,他接着讲故事:
虽然很多牛儿都变了,变得和野牛一样粗鲁,却有一只牛一直没变,它像往常一样有序地采食,绝不挑肥拣瘦,绝不踩踏青草,绝不污染草原……
“好了,故事讲完了。”老师的话,让故事戛然而止。
“那,后来会怎样呢?”
“那些变坏的牛儿又变回来了吗?”
“最后的那头牛也会变坏吗?”
“草原还会变好吗?”
同学们显然对这样草草的故事结局并不满意,一个劲儿地追问着。
“严老师”微笑着看向他们,说道:“这个故事就像一个拔河比赛,表面上看,是一头牛和十头牛在拔河,可其实真正参加比赛的只两头牛,野牛和那头没有变坏的牛儿,其它的牛儿就像拔河用的绳子,谁的影响力大就跟着谁走。”
“哈,我明白了,这就像老师说的三种人!”妙妙高声地叫道
下课铃响起,老师意味深长地说道:“故事的结局会怎样,你们可以自己接着往下续编。不过,要做哪种人,可不是老师能决定的,这得你们自己选择。”
下课后,“严老师”离开了,同学们仍在津津有味地续编着牛儿的故事。妙妙呢?她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楼下园子里浓密的枝叶,似乎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她转身去办公室,想告诉老师,可办公室里的老师却说,陈老师今天请假,根本就没来学校。
“什么?老师今天请假,那,刚才讲故事的‘严老师’是谁呢?这太奇怪了。”妙妙喃喃自语着。
调皮的洛基,隐了身,坐在楼下花园里那株高大的黄桷树的树杈上,惬意地甩着双腿。他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满意地窃笑着。毕竟,他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当老师,就当得这么好。
还有,那个叫妙妙的小女孩儿,她说得真好:养成好习惯是对自己的尊重。这话似乎也是对洛基说的。
洛基掰着手指,数着自己帮助过的那些孩子,望着被浓绿遮蔽的天空,又想:今天,假扮老师,在课堂上纠正了那么多孩子的坏习惯,天父会给算几次任务呢?他会不会早点回到天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