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算命
正睡得迷迷糊糊,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叶家龙没有睁眼,他知道进来的是谁。肯定是女友平晓丽,别人没有房门钥匙,开门也不会弄出这么大动静。他觉得没睡够,还想眯一会儿。
“起啦,起来啦,还没睡醒,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叶家龙的鼻子被一把掐住,喘不上气来,只好挣扎着坐起来:“轻点,轻点,你要掐死我啊!”
平晓丽放开叶家龙的鼻子,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说:“你这大懒虫,不掐你你能这么快起来?你这人,一天到晚都蔫了吧唧的,就知道睡觉,一点精神都没有!”
叶家龙抹抹眼睛:“现在嫌我没精神,谁让你当初看上我了?”
“呸,谁看上你了,还不是那时候年纪小,被你骗了。废话少说,快穿衣服,陪我出去,我要去一个有趣的地方。”
叶家龙早已适应了平晓丽风风火火的性子,在她的不断催促下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套上鞋子,揣好手机。平晓丽早等的不耐烦了,拉着他的胳膊出了房间,一把摔上防盗门,蹬蹬蹬地跑下楼梯。
叶家龙喘了口气说:“慢点吧,着急什么,就是有人请吃饭也不用这么急吧。”
平晓丽白了他一眼:“除了睡,就知道吃。这才下午三点钟,吃什么饭啊,哪会有人这会儿请人吃饭?”
“我逗你呢,你这人,跟你幽默一下真是费劲。”
“少废话,快走两步,赶公交呢。”
叶家龙只好加快脚步。两人出了小区大门,不远处就是公交站。平晓丽点开手机看了看:“讨厌,下趟车还得十分钟才能过来。”
“你看,白着急了吧,你着急,人家公交车不着急。哎,我说,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远不远?”
“远着呢,不然我着急啥?”平晓丽又点开手机,“我们坐一趟公交,倒地铁,再倒一趟公交……”
叶家龙吓了一跳:“这么远,到底是要去哪儿?”
平晓丽一边努力地向公交车来的方向眺望着,一边说:“魏虹姐和我说,城西小高村有个算命先生特别灵验……”
“哎,我说,咱们这么急急忙忙地,原来是去算命啊!好歹咱们也是大学毕业生吧,说不定将来我做导演你做主持人,咱们就是名人了,怎么能信这玩意儿呢?子不语怪力乱神,孔老二都不信这一套,咱们能信么……”
平晓丽打断他的话:“少胡扯,就你当年考那两分儿,还给我讲孔子!大学生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去算命,那么多大官、明星都信风水啊算命什么的,你凭什么不相信,你的水平高吗,你的本事大吗?我告诉你,人家魏姐说了,这位算命先生算的可灵了,人也特别有意思,姓王,人们都叫他大师……”
“姓王,大师?王林不是死了吗,怎么又跑出来骗人了?”
“谁说是王林了,还不让别人也姓王了?魏姐说,这位王大师特别的火,人们算卦是要预约的,据说排队已经排到明年了。”
“那咱们还去个屁,去了也算不上吧。”
“这不是有魏姐吗,她和这位王大师是朋友,她说我们去了提她的名字就行,她已经和大师打好招呼了。”
“呵呵,你这个闺蜜啊,歌唱的不咋样,狐朋狗友倒是不少,什么时候又和这种江湖骗子交上朋友了?”
“少胡说,魏姐说了,这个王大师不是那种江湖骗子,靠胡说八道骗钱,他是真的精通《周易》,而且他这人特有意思。她说咱们去了就会明白……”
在两人的抬杠声中,一辆公交车终于扭动着臃肿的身躯缓缓停靠在了路边。车门刚刚打开,等车的人群就像争食的猪仔一样一拥而上,就连两个胖胖的老太太也展现出了惊人的机敏,迅速地挤了上去。
平晓丽不甘落后,抓紧手机,夹紧坤包,三两下挤进人群。叶家龙等在人群的最后,好不容易上了车。他奋力向前,车门一关,就又被挤得紧贴在了玻璃上。公交司机一边不耐烦地吆喝着“往里走往里走”,一边慢慢地开动了车子。
公交车带着塞得满满的乘客摇摇晃晃地朝前行驶着。每次挤公交车的时候,叶家龙总是担心,怕车子承受不了负荷,哪一会儿突然间四分五裂,把自己给甩在马路上。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些或新或旧的车子,虽然一天到晚总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却极少发生故障,更不会突然碎裂。
凭借经验,叶家龙知道,再拥挤的车厢,只要车子晃荡上一会儿,总能晃出一些空隙的。依稀看见了平晓丽的位置,他就在人群里慢慢蠕动起来,挨了几次白眼听了几声抱怨之后,终于挤到了平晓丽的身边。
叶家龙和平晓丽出生在离省城还不算太远的一个小镇里,两人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县城中学的管理并不是很严格,男女同学谈恋爱的现象非常普遍。两人的学习成绩都很一般,又因为谈恋爱分心,没有信心考上普通的本科院校,就参加了艺考。
两人都觉得这是个正确的选择,他们顺利地考上了省城的艺术学院,一个学习编导,一个学习播音主持。
大学生活是丰富多彩的,现代化的大城市也让两个农村孩子眼花缭乱。但无论在校园里,还是在城市中,他们都是极不起眼的一对:论成绩,他们没有做导演和做主持人的天赋,学业上乏善可陈;论外表,男的不够英俊潇洒,女的也不是特别美丽。
也正因如此,几年的大学生活过的非常平静。他们没有经历过外部的诱惑,也没有面对过重新选择的挑战。虽然也闹过一些小别扭,两人的感情却是越来越牢固。
年轻人对未来总是充满了憧憬,残酷的现实却不会向任何人稍假辞色。
毕业就是失业,叶家龙和平晓丽开始感受到生活的艰难。他们所学的专业考大学容易,找工作却难。一次次地碰壁后,他们慢慢失去了信心。他们发现,大城市的种种机会,貌似都不是给他们留着的。
一些同学回了老家,但他们俩不愿意回去,——哪一个农村人不向往城市生活呢,哪一个读了大学的农村孩子还会心甘情愿地回去呢?——况且,就是回到老家,那个小镇,那个小县城,又会有什么机会?他们两家都是普通人家,在当地也没有过硬的关系,能给他们找一份稳定的工作。镇子里的年轻人也大多跑出来打工了,他们回去又能干什么?
硬着头皮在省城呆了下来。毕业了,就不能再靠父母的接济。餐馆,工地,总不是长久之计。艰难地过了两三年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可以维生的手段——自媒体和直播平台。
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许多网络产业应运而生。叶家龙搜集一些小说情节和网络段子,改编后写成恐怖故事,发在一些自媒体平台。做了一段时间后,点击量开始攀升,粉丝也渐渐多了起来,有了一些收入。
随后,他又想出了一个主意,让平晓丽在一家直播平台注册了账号,在线播讲他写的恐怖故事。
平晓丽毕竟是学播音主持的,讲故事很在行。他们选定午夜十二点开始直播,又利用化妆和环境,制造恐怖的氛围,和故事的内容相匹配。直播了一段时间后,效果不错,和平台签了约,有了较为稳定的收入。
两人终于找回了一点信心,他们不再干别的,在城东租下一套俩居室,既作直播间又当住处。两人分工合作,叶家龙写故事,平晓丽直播。
但是,最初一段时间的火爆过后,一年多了,直播的点击量一直不温不火,舍得打赏的粉丝也不多,每月的收入虽然足以维持生活,但距离两人的目标——买一套小小的房子,办一场并不奢华的婚礼——依然非常遥远。
叶家龙猜想,女友大概是想让那个大师给算算,她的直播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火起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首付款,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他想,算算也好,虽然自己从不相信这些看相算命、八字风水的把戏,但让她开开心也好,生活总得有点希望不是。
省城的马路似乎年年在修,却总也修不好。公交车笨拙地转过一处又一处的工地后停了下来,平晓丽拽着胡思乱想的叶家龙挤下车,进了地铁站。
和公交车上相比,地铁里的人就少多了,叶家龙可以逐个打量那些或坐或站的乘客。许多人都在低头看着手机,好像外部世界已经不存在了一样;也有人一脸的疲惫劳累,抓紧时间闭目养神;还有一些,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
叶家龙想,生活就是一幕大戏吧,每个人都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可是,这幕戏的导演又是谁呢?
地铁到站后,又转乘了一趟公交,花了将近两小时,终于到了城西的小高村。
这里早已列入了城市规划,是城中村拆除重建的重点项目。放眼望去,仿佛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许多房子已经拆倒,砖头瓦块一片狼藉,众多的野猫野狗在上面跑来跑去地寻找食物。
而另一边,几排破旧的老房子依旧顽强地矗立在废墟的旁边。狭窄的街道泥水淋漓,路两边挤满了卖各种东西的小摊贩。
小心翼翼地走进街口,叶家龙皱着眉头说:“这地方可比咱们老家的小镇脏多了,那位王大师,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这叫真人不露相,越是低调的人,越有真本事。”平晓丽向路边的商贩问清道路,当先向街巷的深处走去,叶家龙跟在后边。
两人踩着垫在街上的歪斜的砖头,躲避着来往的自行车、电动车溅起的泥水,拐进了巷子的深处。来回拐了几个弯,就看见了一处还算气派的简易二楼,墙上用红油漆大大地写了一个“拆”字。
平晓丽看了看门头上挂着的“铁口直断”牌子,说:“肯定就是这儿了。”
叶家龙心想,还挂个牌子,“铁口直断”,这大概是从电视剧里的那些算命瞎子挂着的幌子上学来的吧。什么《周易》大师,估计就是个神棍吧。
平晓丽敲敲门,里面有个声音说:“进来吧。”
推门进去,是个颇为宽敞的大厅,光线很暗,两人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片刻之后,才发现屋里摆了一排排的椅子,上面坐满了人,大概有好几十号,男女老少都有。没想到是,屋里有这么多人,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平晓丽吓了一跳,刚张开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屋子不知是怎么设计的,阳光照不进来,也没有开灯。所以才下午五点钟,已是一片昏暗。椅子上影影绰绰坐着的人,大都在低头看手机,其中几个嘴里叼着香烟,烟雾腾起,飘散在屋里,更显的朦朦胧胧。
叶家龙莫名地想起了某个邪教的神秘的宗教仪式,心里不由一阵抽搐。一不小心把一股烟吸进了嗓子,本想咳嗽两声,还是捂住了嘴,拼命忍住了。
“你们是来看王大师的吧,预约号是多少了?”
这才发现,屋里最里边还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儿,似乎穿了一件花衬衫,头发很长,但听声音是男的。
两人走到桌子前面,那人放下手里的小本子,抬头瞟了一眼:“问你们呢,预约号是多少?”
叶家龙想,预约号,那些人大概就是排队等叫号的了,这不像地下的黑诊所吗?
平晓丽说:“是魏虹魏姐告诉我……”
不等她说完,那个人就说:“哦,你们就是小魏约的那两个人,那就上去吧。”
“王大师……”
“大师早就在等你们了,你们上去吧。”那人指指屋子拐角的内置楼梯。
第二章神棍
楼梯又窄又陡,两人小心翼翼地摸黑爬上去。叶家龙心里后悔,这是什么地方啊,瘆得慌,早知道打死我也不来。他摸摸胸口,心跳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上了二楼,光线更暗,看东西就更加模模糊糊了。他们闻到一股香味,也不知是檀香还是什么香,有点像去五台山旅游进了庙宇时的味道。一向大大咧咧的平晓丽也似乎害怕了,一把抓住了叶家龙的手。
“到这里来,往前走。”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心猛地一跳,前面黑乎乎的好像是一张大桌子,一个人影坐在后面,只能看见一个轮廓,看不清穿了什么衣服,更别说长什么样子了。这就是王大师吗,这也太神秘了。
虽然有点害怕,但既然来了,也不能半途而废。两人壮着胆子挪了几步,来到桌子前面。
“有椅子,坐下吧。”声音不高,听着特别飘忽,好像不是前面这人发出的一样。这声音很有穿透力,似乎能直接进入人的大脑,让你不由自主地听从他的吩咐。
两人摸了摸桌子前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还是看不清王大师的脸,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得清他们。
“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还是有什么疑惑?”
“是魏虹魏姐介绍我来的,我……”在这神秘而压抑的气氛下,本是早就想好的话,平晓丽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王大师的声音却一变:“哦,小魏,那你就是小魏的闺蜜了?”
“是的,魏姐说……”
“哈哈哈!”王大师突然大笑起来,“小魏的闺蜜,那就是朋友了,我就不跟你们装了……”他呼地站起来,哗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明亮的光芒欢快地钻了进来,漆黑的屋子瞬间大放光明。
叶家龙觉得恍如从地狱回到了人间。阳光虽然刺得眼睛生疼,却让人感到亲切无比,好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恋人。他揉揉眼睛,仔细打量这间屋子和眼前的王大师。
屋子不小,和普通的简易二楼没什么不同,只是空荡荡的没有多少摆设。正面窗户下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竹筒、竹签和笔墨纸张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只香炉,里面燃着三炷香,大约就是一上来就闻到的香味的来源了。左右墙上挂着一幅画和一幅字,画的是“老子出关”,字写的是“道法自然”。
电视里的大师大多是很老的老头,童颜鹤发,神仙一般。眼前的这位“王大师”却不太老,大概有五六十岁,头发一点也不白,也没有一点仙风道骨,挺着一个大肚子,笑嘻嘻的,和公园里晨练的胖老头没有什么不同。
大师还在笑着:“现在感觉好多了吧?”声音也不再虚无缥缈。
两人忍不住站起来向四下里看看,大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摸摸肚子,说道:“别找了,没别人,刚才就是我在说话。声音不一样了吧,告诉你们吧,我会变声,刚才说话我用了点小技巧。”说完还得意地挤挤眼睛。
平晓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叶家龙撇撇嘴,心里说一声:“装神弄鬼。”
大师盯了他一眼:“你一定在心里骂我装神弄鬼是不是,你们不懂,干我这一行的,就得会装,我要是不装逼,那就是一个普通老头,谁还称我大师,哪还有这么多人排着队等我算卦?”
叶家龙心想,这老头倒爽快,是啊,那么多的大师,不都是装出来的吗?亏他想得出来,昏暗的光线,异样的声音,神神鬼鬼的,心里一紧张,还不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平晓丽咯咯笑了起来:“魏姐说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果然不假。”
老头也笑了:“别人进来,就没这么有意思了。小魏和我很熟,你们是她的朋友,也就算是我的朋友了。朋友面前,我就不装了。其实啊,你们以为我愿意装么,装逼很累的。来,来,都坐下,咱们聊聊。”
两个人再次在椅子上坐好,叶家龙想,这老头确实挺有意思,和别的“神棍”不一样。
“我这儿没茶水,也没香烟,你们就坐着和我聊聊天儿吧。咱们再说说这个装,你们在心里骂我,可仔细想想,这世上谁不是在装呢?电视里演员演戏,不是在装吗,那些明星,男的光鲜,女的清纯,可哪个不是背后尽干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再说那些专家学者,哪个不在装,作报告,上节目,人人侃侃而谈,到底又有几个是有真学问的?还有政府的官员,学校的老师,个个道貌岸然,谁知道背了人又是一副什么样子?就说你们,你们不也每天都在装吗,你们上平台搞直播,不就是装给人看的。所以啊,这世上人人都在装,何止我老头子在装神弄鬼,每个人都把面具摘下来,还不知道会露出一副什么面孔呢……”
停了停,老头接着说:“许多人都有两个自己,一个是装给别人看的,一个是真的自己。就像我,王大师就是装给外人看的,王老汉才是真的我。也许有人会说,我没权没势,也不图名图利,不用装给谁看。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可他怎能知道,现在的自己就是真实的自己,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个从来也没有察觉到人格呢?所以啊,有时候,天使也会变成恶魔,坏蛋也会做点好事……”
叶家龙和平晓丽互望了一下,谁也没想到这老头会来这么一通云山雾罩的长篇大论。
平晓丽说:“王大师,您说得太深奥了,我不大听得懂……”
老头在他们对面坐下来,再次摸着肚子说:“人老了,话就多了。废话不说了,你们来,想问点什么?”
平晓丽正要张嘴,叶家龙摆摆手:“等等,我看大师您也是个实在人,不跟我们来虚的,我也就实话实说。我想先问您一下,您刚才说干您这一行就靠装神弄鬼,那么您自己相信算命吗,您觉得阴阳八卦什么的这一套真的能预测未来吗?”
老头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接,愣了一下,才说:“这个嘛,信则有,不信则无。世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科学不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吗?我是会装,可除了装,不还得有点什么东西吗?《周易》,老汉我是认真研究过的,也能说出点什么。这样吧,想问啥,听我给你们说说,你们觉得我说得对,就听听;觉得我说得不对,就当是陪一个老头聊天了。”
平晓丽说:“多谢您了,您就给算算吧。可能您听魏姐说过了,我们是做网络直播的,可一直也没有多少收入,我想问问,我们的直播能不能火起来,我们什么时候能赚够买房子结婚的钱?”
“问财运啊,起一课吧。”老头从桌上拈起一枚铜钱,放进一个盒子里让平晓丽摇。
平晓丽摇了几次,老头拿过一张纸,记下卦象,说道:“巽上乾下,这是‘小畜’卦。”
平晓丽说:“您给解一下吧,是吉还是凶?”
老头盯着纸,慢慢说:“从总体上看,这是一个吉卦。《易经》里说:‘小畜,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你们是问财运,从卦象上看,你们现在经济困难,就像是天上蓄积了厚厚的云却没有下雨一样,这只是暂时的。云层厚了,雨很快就会下起来的。你们的财运很快就会来了。《彖》曰:‘密云不雨,尚往也。自我西郊,施未行也。’只要努力去做,好运就会到来。”
平晓丽很高兴,拍手说:“真的吗,您说我们的财运就要到了?”叶家龙却想,也是这一套,光说好话,哄人高兴。
老头没抬头,还在盯着那张纸:“是的,光说财运的话,这卦是再好也没有了。可是……这卦,巽上,就是风在上;乾下,就是天在下。在卦象里,这叫‘风行天上’,所谓‘君子以懿文德’,要想大吉大利,还得注意品行。”
平晓丽说:“这不是个吉卦吗,还有其他说道吗?您说的这些文词,我可听不懂。”
叶家龙说:“我大概能听懂一点,您是说也不是就一切大吉了,我们也不一定就能发财。您让我们要注意品行,就是不能做坏事呗,我们要是做了坏事,财运就来不了了。您是这意思吗?”
他心里想,这也没什么新鲜的,算卦的都会这么干,好话怀话都说一点,让你在事后无论如何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还依稀记得上高中时,一篇课文里说过,一切预言家的秘诀就在于含糊其辞,两面下注。
老头抬起头来看着叶家龙:“也不完全是这样,你们要是不注意品行,这卦就吉凶难料了,大吉也可以变成大凶,不光是财运来不了这么简单。”
老头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你们是两个人一起来的,都从一到六里面选一个数字吧,选好告诉我。”
平晓丽想了想,说:“随便选吗?这里一共三个人,那我选三。”
叶家龙说:“那我就翻个倍,选六。”
老头点点头:“这就更明确了。这一卦的九三爻说:‘舆说辐,夫妻反目。’你们虽然没结婚,可也算是夫妻了。卦象里说‘君子以懿文德’,丈夫若是不能注意品行,怕是要夫妻反目。这话本不该说出来,可卦象如此,你们是小魏的朋友,我也不能有话不说不是?”
两人的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老头却不看他们,继续说道:“还有上九爻,‘既雨既处,尚德载妇……君子征凶。’雨已经下来了,好运到了,还是要注意品行啊,崇尚美德才能夫妻和美。不可远行,远行就有凶险。‘君子征凶,有所疑也’,丈夫有凶险,是因为心有疑虑。所以,切莫多疑……”
老头摇摇头,看着两人说:“祸福相依,吉凶难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你们不要因为我说好话就高兴,也不要因为我说了不好听的话就生气。起课嘛,就当是玩笑一回。”
平晓丽勉强挤出笑容:“哪能呢,多谢大师给我们指点。”
老头说:“不说这卦吧。年轻人也不要把钱财看得太重要,这房子、车子虽然好,可怎么也比不过两人的感情。夫妻感情好,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重要,有情饮水饱嘛。”
平晓丽点点头:“您说的对。”
老头拿过签筒来:“轻松轻松,抽支签吧。”
平晓丽接过签筒,认真地摇了摇,闭上眼睛抓出一支。老头接过去看了号码,打开一个小本子,翻到一页指给她看:“你抽到的就是这首诗。”
只见上面写了四句: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平晓丽说:“咦,好熟悉呀,上学时学过吧。”
叶家龙说:“当然学过,高中课文里的,李商隐的《锦瑟》。不过没头没尾的,就剩中间四句了。这是一首爱情诗。”
老头呵呵一笑:“这是上课时老师教的吧,我解签可不是这样的。”
平晓丽说:“您给说说吧。”
“庄生晓梦,亦真亦幻,到底是人还是蝴蝶?蓝田生烟,迷雾笼罩,太阳在哪儿,美玉又在哪儿?在事情发生的时候,要辨得清,看得明。不然的话,望帝啼鹃,鲛人夜泣,只会留下烦恼和悲伤。”
叶家龙心想,还是那套把戏,说的模模糊糊的,故意唬人,让人听不懂还又觉得有道理。
他说:“大师,您这解签,我就更听不懂了,能详细说说么?”
“这解签吧,各有各的说法,你们也不必深究,就当解闷罢了,听过也就拉倒。”
叶家龙想,神棍就是神棍,也说不出个新鲜话来,我看你还会点什么蒙人的手段,就说:“大师,这解签我们也听不懂,您还有什么方法,再给我们算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