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二十一)

他不是厚道人,从前人家也说他惯于睚眦必报。几个月下来,对蒋毓如,他自认已是出于高看而格外尊重大度,这会儿听她揶揄,一时竟恨不能直接拿话去戳穿她的从容高傲——反正他又不是不知道陈家那点旧事,算不得体面的。

“哦,我倒没有贵府陈老爷的福气。”当着下人的面,终是只说了这么一句,且是笑得绝无敷衍。

陈佐千有什么福气?表面大方和气,实则工于算计的正室,还是明媚娇柔、红杏出墙的侧室?是祖上的生意越做越差,还是吃喝嫖赌最后死于青楼?后者是本城无人不知,前者却只有蒋毓如心知肚明。

两张脸孔都在做戏,一团和气的戏。

这边厢筷子还没撂下,那边厢有陈府的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来报信:“太太,不好了,老夫人晕过去了!您可得赶紧回去看看!”

兹事体大。哪怕刚才还是针尖对麦芒,严以诺还是立刻吩咐小唐开车送蒋毓如回城。转头又问那小厮:“请了大夫没有?”

小厮哼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随即起身道:“这样,我跟你们一起走。进了城我去医院请大夫,你们回去看陈老夫人。”

无可指摘的安排,毓如点了点头。

严以诺领着那位相熟的德国大夫进了陈家大门,从进门到后花厅一段路,几个下人并没有什么焦急的样子,问他们老夫人病情如何,也只是吞吞吐吐。小唐远远瞧见他,三两步跑过来,“严先生您可算来了!您猜怎么样,这陈家老夫人啊,根本就没病!陈佐千那几个叔伯兄弟,将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头,她居然还把大太太娘家叔叔给叫来了!这会儿里头正三堂会审哪!”

蒋毓如暗叹不好心软,总归婆媳一场惦念老人家安危,万不曾想人家拿这事做局。她虽不惧流言,也禁得起他们审,但除开陈家人,蒋家那位族叔从前疼她得紧,只是他在前清有功名,为人端方古板,最讲礼法,他二女儿守着望门寡为他挣来一座牌坊,一向是他的骄傲。

“陈家的产业当然姓陈。您尽可以放心,佐千他有儿有女,将来这些田地工厂,都是要全数交到佐千儿女手上的,我如今不过是代孩子们照管。不过话也说回来了,既然是代他们照管,当然要兢兢业业事必躬亲了。”她猜得出陈家人用意,索性先表明态度。

那个陈家男人被她盯得有些发毛,瞟了左右两眼,指着她大骂:“蒋氏,你跟那个姓严的沆瀣一气,同进同出,奸夫淫妇,败坏门风!你还有脸狡辩!”

“原来不是陈老夫人病了,是这位先生患了失心疯。还好舒尔茨先生是全科大夫,正好与你诊治诊治。”严以诺大大方方进来,斯文有礼,实在与那四个腌臜字扯不上一点关系。

只是他这么一出现,英雄救美似的,要撇清他和毓如的关系,好像也不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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