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我们去纹身吧!”
“嗯?纹啥?”
“纹什么都行,名字啊,生日啊,咱俩纹一样的呀。”
“哈,那以后分手了你怎么跟你男朋友解释。”
“滚,我们不可能分手的!”
她是一个很直接的人,至少在我看来是。
我没谈过恋爱,我是说学生时代。期间有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暧昧,但都无疾而终。电影里或书上那种双方彼此激烈灼烧的感情,只会偷偷出现在我的幻想里。
是的,我向往那种感觉。
“作业写了没!”
又是她,每天雷打不动在教室门口堵我。
“没写啊,借我抄一下啊课代表~~”我故意把课代表三个字拉的很长,心想,”切,一个课代表有什么不起,只会欺负我这个新来的”。
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我从小就跟着天南海北的跑,也不知道到这怎么就招惹她了。虽然是插班生,可什么人我没见过,谁知道碰到这么难缠的。
“给,进去抄吧,抄快点,抄好了再交给我。”她笑着掏出她的作业。
每次都这样,没写就让我抄,偶尔写了就让我当面交出来让她检查一遍。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作业,看着她脸上快要溢出来的开心,我竟有一刹那的失神,天底下怎么会有笑起来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那天照例早读。
跟别人一起扯着嗓子喊是不可能的,我只想早点结束能安静睡会。毕竟昨晚那个熬到半夜的副本,简直比她还难对付。
“张澈,麻烦你嘴巴动一下。”
“哦。”
“张澈,麻烦你声音大一点。”
“哦。”
“张澈……”
“哦。”
“这个给你,早读结束了再看。”她递过来一张纸条。
“什么东西啊,还下课再看。”说着我就准备打开,不料被她瞪了一眼。
罢了罢了,你凶我就怕了。
刚打下课铃她就起身准备出去,临走时眼神示意我看纸条。莫名其妙。
打开纸条心里暗叹,都说字如其人,偏偏她却是例外。本尊风风火火大大咧咧,字迹倒是工整清秀。
现在有时回想当初看完的心情,依旧那样鲜明——猝不及防始料未及难以想象睡意全无,她给我写了一封情书。
后来我问她,你还记得当初你写给我的情书吗?
她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我给你写过情书?我怎么不记得了,不应该是你给我写情书吗。”
呸,女人果然都是泡椒凤爪,而且你这拙劣的演技,我给零分都嫌。
话说当时的我,就好比一个游戏菜鸟,开开心心练级时,恰巧碰到了区霸,区霸说我看你骨骼惊奇,可堪大任,所以我决定跟你混了。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表白,我手足无措。
朋友曾问过我:“如果你是异性,你会喜欢上你自己么?”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到:“不会。”
朋友不解地问,“为什么?”
还记得我当时很认真的看着他说:“我自己什么样子没有人比我再清楚不过了,懒惰幼稚欲望满身,你说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没有谁会喜欢这样不堪的人,我也是。”
我承认她有着我喜欢的一切优点,她的性格,她的笑容,都满足我对爱情所有的期待,我也渴望被她治愈,然而答应她,跟她在一起,我想我只会辜负她。
所以我拒绝了。
她只是笑着说没关系。
后来还是会查我作业,还是会让我早点抄好交给她,还是会时不时找我麻烦,我也一如既往地跟她作对。她还是那个敬职敬责的课代表,我还是那个问题不断的插班生,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那一丝情愫,谁也不曾再提。
转眼高考,不出意外,我考的一塌糊涂。
填志愿的时候,她问我填哪,她想去北方。我没回答,只是开玩笑说你要好好加油,将来找个北方的汉子。她扯了扯嘴角,说会的,你加油找个南方姑娘。
世间有两种罪恶,
你笑是一种,
你不笑是一种。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不笑的样子。
后来我去了南方。
大学她一如既往的优秀,拿了各种证书奖学金。我依旧窝在宿舍刷我的副本。
直至那天,睡前习惯性打开网易云,突然在推荐联系人里看见了她,好奇地点开了她的歌单,似曾相识,彻夜难眠。
都是我收藏的歌。
我以为我会和王小波先生一样,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都锤不了我。
然而她是最重的一锤。
她一直在等,我一直在逃。
一晃四年,快毕业的时候。有天深夜,她打电话过来说想见我一面,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出口却是正有此意。
约好了时间地点,彼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来时冬至,但眉上风止。
开口是“我来的稍稍迟”。
大抵知心有庭树,亭亭一如你风致。
她来时不是冬至,是盛夏。
我去车站接的她,多年没见,满面笑容,依旧灿如夏花。发现她长高了一些,身材也显露了一些,化了一点淡妆,身上是好闻的香味。
并没有过多的寒暄,打过招呼,她一马当先走在我前面,走的很快,还是熟悉的性格,一点没变。看着她的背影,渐渐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有一刹那的恍惚。
这世间有很多相似的场景,熟悉到让人心中一惊,仿佛前世今生。
我跟上去牵住她的手,自然地仿佛牵过了千百次,她转过头看我,不待她开口,我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所有的灰暗都留给过往,从遇见你开始,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我们去纹身吧。”
“嗯?纹啥?”
“我纹‘marry me’。”
“哈,那我纹'i do’。”
“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