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读「论语」18.3:复礼需为正克己,景公故难用孔子

「微子篇第十八」3

【原文】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译文】

齐景公谈到如何对待孔子时说:“若像鲁君礼遇季氏那样,我做不到;但可以季氏和孟氏之间的礼遇待他。”后来说:“我已经老了,没什么用了。”孔子就离开了齐国。

【注释】

“齐景公”,齐国国君,姜姓,吕氏,被齐大夫崔杼所杀的齐庄公之弟。公元前547年-公元前490年在位,基本与孔子同时代。

“待”,遇也。此处指对待、礼遇。

“季、孟”,即鲁国的季孙氏和孟孙氏,与叔孙氏同为鲁桓公之后,故三家亦称“三桓”。其中季氏是三桓之首,世袭鲁国正卿,把持鲁国大权,地位最隆。

“用”,可施行也。此处似应指齐景公自己发挥作用、有所作为。当然也可指行孔子之道或任用孔子。但前者意思表达含蓄,似更与人物身份相合。

【评析】

孔子35岁时,鲁国发生内乱,鲁昭公与三桓相斗失败而奔齐。孔子本就不喜三桓僭越违礼,眼见昭公出逃,三桓势必专权益甚,于是不久便也到了齐国。后来,鲁国果然陷入了长期“无君”的状态,大权尽落季氏之手。直到七年后昭公客死、定公即位,鲁君缺位的状态才告结束。

孔子在齐国待了两年,期间多次与齐景公会晤,颇得景公赏识。景公因而想以鲁君对待季氏和孟氏之间的礼遇起用孔子,并给孔子封地。三桓世为鲁国三卿,鲁君历来礼遇甚隆。景公虽只“以季、孟之间待之”,亦足见对孔子之看重。

当时晏婴相齐景公,《史记》说是晏婴谏止了景公任用孔子。晏婴的理由是“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

众所周知,孔子崇尚“周礼”,主张“克己复礼”。“礼”即合义的行为规范,岂能“不可轨法”?“周礼”由周公所制,岂有“滑稽”之理?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15.22);子贡说孔子是“温良恭俭让”。岂有“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之理?

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3.4);另据《礼记·檀弓下》记载,有一次子路大发感慨说:“伤哉,贫也!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礼也”。孔子回答说:“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敛首足形,还葬而无椁,称其财,斯之谓礼”。焉有主张“破产厚葬”之事?

子曰:“政者,正也”(12.17);又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以及“君子谋道不谋食”。岂可谓“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况且“游说乞贷”乃讥讽孔子周游列国,而周游列国乃发生于孔子自齐返鲁十八年后,当真是岂有此理!

正因“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所以孔子才主张要“克己复礼”。难道为政者竟可坐视礼崩乐坏、世事纷乱,而不“一匡天下”?

至于说“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则同样夸张不实。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4.9),更曾明确表示:“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11.1)。对于华衣美服、繁文缛节,孔子的态度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史记》所载的这番谏言语,对孔子及孔子之道极尽污蔑抹黑之能事,很难令人相信其出自素有贤名、聪慧有智的晏子之口,倒更像是奸恶邪僻、嫉贤妒能的佞人所言。即便真是晏子谏止了景公任用孔子,也必是因政见不合而另有一番合情合理的言语。因为齐景公虽算不上贤君,却也颇有知人之明,故能以贤臣晏婴为相国,以良将穰苴(音“瓤居”)为司马。将孔子说得如此不堪,岂不是等于指斥景公识人不明、有眼无珠?

事实上,景公虽有治国之志,亦有重用孔子之意,但其为人耽于享乐,与孔子“克己复礼”、“为政以德”、“政者正也,子帅以正”等主张甚是相违。故齐国若要行孔子之道,其最大的阻力,最后多半会来自景公。因为孔子之道尽利于天下,却未必尽利于“天子”。景公要么是自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要么是被人点醒,因而才打退堂鼓,对孔子说:“吾老矣,不能用也”。算是以年老无用为由的婉拒。因此,后人借晏子之口谏阻景公,多半是要假晏子之贤名,为景公的“不能用也”寻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孔子当然听得出景公所谓“吾老矣,不能用也”的弦外之音,于是便自齐返鲁。因为孔子志在行道,而非为谋官求禄,所谓“君子谋道不谋食”。道不能行,故即离去。此时是公元前515年,孔子37岁。此后十四年,孔子一直在鲁闲居,钻研学问、培养弟子。期间,季氏家臣阳虎曾屡邀孔子出仕,但孔子都不愿为虎作伥。直到公元前501年,孔子51岁,才受鲁定公之聘,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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