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鸿渐回国的挣扎与矛盾

陈奕竹

那艘回国的船，怕是装了不少像方鸿渐一样作假学位的人。那个时候，学位就是留学生入关的护照吧。虚荣心的发酵膨胀为社会的平静提供了屏障，帘帐后面是过于虚假的生活和，过于真实的人性。

学位也好，女人也罢，都是图为添彩的手段。鲍小姐妩媚动人，苏小姐多才贤惠，拥有哪一个都能让自己在留学生中与众不同。问题就在于，这两个人，都不是方鸿渐真心喜欢的。他想逃避，但又总是不由自主地靠上前去。在外人看来他很幸运，但他自己是痛苦的，处在一种欲罢不能的胶着状态。还有已逝的未婚妻，他明明对别人毫无感情却还要接受周家的照顾。方鸿渐的懦弱，令人尴尬的无能为力都为他带来了情感上的冲突和矛盾。

还有那个假学位，其实在这件事上，与其说是让自己体面，不如说是满足他人的虚荣心—父亲与周家夫妻。至于他自己，不过是用来欺骗自己留学多年没有白费，或是赎罪感驱使。

一件虚假的事物，外表明丽，实则摧枯拉朽，谎言如墙上的渣滓摇摇欲坠。可怜的是，不止方鸿渐有虚荣心，大众的虚荣心将他的虚假放大，正是这种虚假的东西，还要经大众一一品鉴，观赏，剖析，传送，实在令人汗颜。群众的眼睛被虚荣心笼罩的屏障遮蔽，不再雪亮。

这种心虚不安，再加上仅存的良知，方鸿渐的虚荣心受到冲击和碰撞。这种碰撞宏观上表现出来他的挣扎，但是这种挣扎又为他带来了更大的矛盾。

方鸿渐面对苏小姐的热情退缩，他面对苏小姐的热情相助感到不安，几次拒绝。但这样的拒绝也是懦弱的，他想享受这份被人照顾的特殊待遇，可又不愿意履行相应的义务。他知道，自己对已故的未婚妻毫无感情却接受他们家的照顾很不地道，但是他胆小，他也曾做过微小的努力，上万国公墓去看看他已故的未婚妻。但是这样的努力，实则更不地道，因为方鸿渐是想着自己正好路过才这样做的。

方鸿渐是懦弱的，他没有遗世独立的决心，也没有不随波逐流的定力。他的良知无法抵抗他的虚荣心，所以他的挣扎看起来如此无力，如此弱小，很快就被虚荣心扳倒。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份挣扎为他带来了更大的矛盾：方鸿渐尽管感到难堪，可还是倚着手杖装作学者模样与记者交流；尽管深知自己是一副空皮囊，可还是在演讲时高谈阔论。

因为他懦弱，所以他在面对内心矛盾时作出挣扎，而也是这份懦弱，让他无法彻底反抗，以至于矛盾更多地涌来。所以方鸿渐最后也许，停止挣扎。在那个浮华的时代里，所谓挣扎与矛盾，不过是一个自噬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