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读《随园诗话》（377）

卷十二（一四） 【卷十二·二〇】

诗改一字，界判人天，非个中人不解。齐己《早梅》云：“前村深雪里，昨夜几枝开。”郑谷曰：“改‘几’字为‘一’字，方是早梅。”齐乃下拜。某作《御沟》诗曰：“此波涵帝泽，无处濯尘缨。”以示皎然。皎然曰：“‘波’字不佳。”某怒而去。皎然暗书一“中”字在手心待之。须臾，其人狂奔而来，曰：“已改‘波’字为‘中’字矣。”皎然出手心示之，相与大笑。

界判人天，指高下不在一个境界里。道教将世界分为天、地、人三界。天界：充满清气，是神仙和圣人所在的界域，是俗人所无法高攀的神圣世界。人界：有清有浊，有男有女，有乐有愁，有昼有夜，谓人世界。指的是人所生活的界域。地界：充满浊气，有十八层地狱，掌管世间生死，因果报应。人死其魂进入幽冥，受阴神考察，别其善恶，所谓收形骸，考其魂神。

个中人，汉语词语。释义：1、此中人。指在某方面体验颇深，熟知内情的人。明·汪錂《春芜记·定计》：“或者他晓得我也是个中人，要寻我去帮闲，也未可知。”《初刻拍案惊奇》卷二五：“兄弟你也是个中人，怎学别人说淡话。”2、隐语。指娼妓。元·李致远《还牢末》第一摺：“二嫂萧娥，他原是个中人，我替他礼案上除了名字，弃贱从良，就嫁我做个次妻。”

齐己，（863年—937年），出家前俗名胡得生，晚年自号衡岳沙门，湖南长沙宁乡县塔祖乡人，唐朝晚期著名诗僧。齐己的一生经历了唐朝和五代中的三个朝代。著有《白莲集》十卷、诗论《风骚指格》一卷传于后世。《全唐诗》收录了其诗作800余首，数量仅次于白居易、杜甫、李白、元稹而居第五。由齐己的学生西文辑印行世的《白莲集》，共收诗歌809首，以雕版刻印于938年（后晋天福三年），比我国现存最早的雕版书唐代《金刚经》仅迟70年。所以它是至今已知的湖南文人诗文集中最早的雕版书。今人王秀林编有《齐己诗集校注》。

郑谷，（约851年—约910年），唐朝末期著名诗人。字守愚，汉族，江西宜春市袁州区人。僖宗时进士，官都官郎中，人称郑都官。又以《鹧鸪诗》得名，人称郑鹧鸪。其诗多写景咏物之作，表现士大夫的闲情逸致。风格清新通俗，但流于浅率。曾与许棠、张乔等唱和往还，号“芳林十哲”。原有集，已散佚，存《云台编》。

齐己云游天下的时候，曾拿他的诗作《早梅》向诗人郑谷请教。诗句是：“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明年犹应律，先发映春台”。郑谷阅读后，笑着说：“数枝”非早，不如“一枝”更佳。齐己听后，对郑谷肃然起敬，顶礼膜拜。此后，人们便称郑谷为齐己的“一字之师”。

唐·王贞白《御沟水》：一带御沟水，绿槐相荫清。此中涵帝泽，无处濯尘缨。鸟道来虽险，龙池到自平。朝宗本心切，愿向急流倾。

王贞白，（875年—958年），字有道，号灵溪，信州永丰（今江西省上饶市广丰区）人。唐末五代十国著名诗人。唐乾宁二年（895年）登进士，七年后（902年）授职校书郎，尝与罗隐、方干、贯休同唱和。著有《灵溪集》7卷行世，今编诗一卷。《全唐诗外编》上册中的《全唐诗补遗》卷十四有王贞白七绝诗《白鹿洞二首》，诗中“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诗句，是“—寸光阴一寸金”的最早出处。南唐中兴元年（公元958年），王贞白病卒于故里，朝廷敕赠王贞白为光禄大夫“上柱国公”封号，建立“道公祠”，葬于广丰区城西门外城壕畔。今已废。

皎然，（约720年－约803年），俗姓谢，字清昼，吴兴（今浙江湖州）人，唐代著名诗人、茶僧，吴兴杼山妙喜寺主持，谢灵运的十世孙。在文学、佛学、茶学等方面颇有造诣。与颜真卿、灵澈、陆羽等和诗，现存470首诗。多为送别酬答之作。情调闲适，语言简淡。在《全唐诗》编其诗为815-821共7卷，他为后人留下了470首诗篇，有诗歌理论著作《诗式》。

《青琐后集》云：王贞白，唐末大播诗名。尝作《御沟诗》云：“一派御沟水，绿槐相荫青。此波涵帝泽，无处濯尘缨。鸟道来虽险，龙池到自平。朝宗心本切，顾向急流倾。”示贯休。休曰：“剩一字。”贞白扬袂而去。休曰：“此公思敏。”书一“中”字于掌。逡巡，王贞白回曰：“此中涵帝泽。”休以掌中示之。不异所改。

本人翻译：

（略）

真老实人言：

著名的一字师的故事就这两个。但是，给王贞白改诗的，多记载为贯休。而唐庚述、强幼安著《唐子西文录》载：“诗在与人商论，深求其疵而去之，等闲一字放过则不可，殆近法家，难以言恕矣，故谓之诗律。东坡云：“敢将诗律斗深严。”余亦云：律伤严，近寡恩。大凡立意之初，必有难易二涂，学者不能强所劣，往往舍难而趋易，文章罕工，每坐此也。作诗自有稳当字，第思之未到耳。皎然以诗名于唐，有僧袖诗谒之，然指其《御沟诗》云：“‘此波涵圣泽’，波字未稳当改。”僧艴然作色而去。僧亦能诗者也，皎然度其去必复来，乃取笔作“中”字掌中，握之以待。僧果复来，云欲更为“中”字如何，然展手示之，遂定交。要当如此乃是。”袁枚或读《唐子西文录》此条有感而发。

附：唐庚，(1069-1120)，字子西，眉州(今四川眉山)人。绍圣(1094-1097)中举进士，官宗学博士，擢京畿常平。后谪居惠州有年，赦归返蜀，道卒。著有《唐子西文录》。《宋史》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