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谁也不曾料到,转眼间黄二竟摇身一变成了响当当的人物。
黄二已经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黄二了。河边的黄土公路上几辆货车扬起尘土,浩浩荡荡地开进村子,山上炸石头的声音震耳欲聋。
黄二一家接一家地请村民帮忙挖泥。他说,四十块一天,工钱每天发!
乡亲们一听乐开了花,这是好差事,光挖泥一天能挣四十!
黄德才也没有想到,文娜这女人所说的开发,就是挖山上的白泥,这个强势的女人。但白纸黑字,钱也收了。只得任由他们去干。
黄二返回县城,负责在陶瓷厂跟老刘磨嘴皮子收钱,文娜留在村子里看着村民干活,活脱脱一个女监工。村民们扬着锄头,热火朝天地干着,衣着鲜亮的文娜坐在山边的石头上,摆弄着手边的野草,她数着来往车辆的数量,着实有些无聊。
她时不时地把江生叫过来给她替班,然后自己就能四处走走。
她爬上山岭,傍晚的夕阳把整条山岭映照的通红。那光线丝丝缕缕地从树林里洒下,很亮但不刺眼。她穿过树林,放眼望去,着实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整片山岗,一片墓碑黑压压地涌入眼帘,这就是黄家的祖坟圈子,黄家的亡人都在这里安了家。她蹲了下来,拔一根草紧紧攥在手心。太阳被远方的群山整个吞下去了,山风刮了起来。
一个瞬间,她突然看到一个通身火红的身影从坟地中央快速地穿梭而过,消逝在墓碑的后面。她紧张而又好奇,视线一直跟随到那身影消失的地方。
光线昏暗的墓碑群里,好似一个女人站了起来。她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大嫂!一个声音使她猛地一震。她回过头去,江生就站在身后。哦,是江生啊!你咋不帮我看着他们呀!
江生说,我看你上来了这么久,所以我就上来看看。村里老人说,晚上不要到这儿来,这儿阴气重。她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刚才看到什么没有?
江生奇怪地问,什么呀?她又问,你真没有看到?一个火红的东西在墓碑后面!江生紧张了起来,是不是一只狐狸?她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江生一把拉住她,赶紧走吧,怪吓人的!他说。
走到山脚,看到村民们准备收工回家,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几个单身汉边收工具边嘀咕这个女人,长的真勾魂,你看她那奶子,大!一帮人就哄笑了起来。要不你去试试!于是有人就开始向文娜说一些黄段子,她一笑置之,这么想婆娘,去娶一个不得了嘛!有人又起哄,碰不上你这样的,俺还就不娶了!文娜笑骂,呸!
黄二将泥一车又一车地拉进陶瓷厂,跟老刘的关系愈发紧密,随即老刘又介绍了两个厂子给黄二,这使他的生意愈来愈好。
黄二每天跟厂长秘书、采购经理、车间主管这些人混迹在一起,渐渐懂得了不少左右逢源的经验,他的荷包渐渐鼓了起来。老刘说,你小子有钱了,那就得花呀!钱是挣不完的。
黄二觉得生活一瞬间就发生了改变,现在的自己跟以前完全不同了,有钱人就应该过有钱人的生活。于是舞厅、夜总会、酒楼、茶馆是黄二和厂子里的关键人物经常流连的场所。
黄二还清楚的记得老刘第一次带他到夜总会时的情景,姑娘们光着身子,高矮胖瘦,任挑任选。黄二着实紧张了一把,原来人,还可以这样生活。
从那以后,黄二经常跟老刘光顾那家夜总会,按老刘的话说就是,享受皇帝般的生活。黄二想,老刘真他妈是文化人,形容的真好,皇帝般的生活!
村委会办公室里,黄德才在屋子里踱着方步,黄德才皱着眉头想,黄二命里有这财运哪,挖泥就能换来大把票子!支书和会计对黄德才私自包山十分不满,除此外大部分意见分歧来源于五千块太便宜。
支书语气坚决,让他们赔一笔钱,然后把工停了!
支书是村里举足轻重的人物,黄德才不好直接否决他的意思,只能把问题扔出来,让他们拿主意。黄德才喝了口水说,这恐怕不行,合同是我签的,收了钱,还要停工。你们不是不晓得黄二那狗崽子的脾气!
会计看了看支书铁青的脸,顿了顿说,眼下必须让黄二再拿一笔钱!
黄德才急了,说的倒轻巧,总得有个理由吧!
支书把玩着火柴,皱眉想了想说,就直接跟他讲是乡里上头的意思,动用国土资源开矿必须经乡里审批……不……还得报市里!得让他知道事情的复杂性!
该怎么开这个口呢?他是个要脸面的人,自认为当村主任无愧于心,但眼下村委会人多口杂,不得不办。找黄二么?肯定不行!黄二那个驴脾气一来可不得了。思来想去,也只能向文娜开口了。
散会后,黄德才找了文娜,他满脸堆笑,委婉地说明来意。文娜清楚他的意图,不过她明白,眼下这个人如果不安置好,那黄二的生意就很难继续。但以黄二的脾气,他定要跟黄德才打起来。思量过后,文娜从箱底又拿出五千块钱给了黄德才。
黄德才这下心里就踏实了,临走时黄德才说,我就知道这黄家媳妇明事理,如果这事黄二问起来,你就说是乡里的意思!文娜打心眼儿里开始厌恶黄德才,双眼笑得眯成缝的黄德才用余光扫了一下她的胸脯,她敏锐地觉察到了,这是一种直觉。
装一幅道貌伟然的模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在心里骂道。
黄二很少回荷叶溪村了,文娜时常傍晚时分一个人散步到河边,等自己的男人黄二回来。她安静地坐在那棵古树下,望着波澜壮阔的江面发呆。
被火烧过的芦苇地一片死寂,偶尔会有一群鸟蓦地扑腾着从中飞起来。枯萎的细碎叶子落在她的长发上,她摘下来放进嘴里咀嚼。老树的枝头,挂满了村民们的向往和心愿,像一串串符咒在空中飘扬,有些被风吹落,顺水飘向远方,不知所终。
入夜,文娜开着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手捏着床单,一切都显得既亲切又陌生。现在已经是最安稳的生活了,这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还图啥呢?她想,一生就要和这个男人绑在一起了,原来跟随一个男人,是十秒钟都能够决定的事情。
孤儿院的每天是重复的,像是一群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她只能和他抱在一起取暖,他让她觉得温暖。她想起他们的少年时光,那个骑摩托载着自己飞奔的男人。
那时的她有些惶恐,不知道会不会一直就那么下去,现在她知道了。那个可爱的孩子,从自己的生命里逃掉了,再也不会出现。
看到江生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光阴的流转,他回来了!他说,来,我们去河边!江生的眼里充满期待。她想,这是最好的生活了,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江生从门缝里看着她从被子里露出来的白皙的小腿,灯光映在她脸上显现出一层美好的光晕,她的眼睛微闭,手紧紧地抓住床单,似乎很难受。
他的手心开始微微冒汗,这个新来的大嫂和班上女同学真是不一样,她比那些女同学漂亮多了。江生将身子趴在门上,眼睛紧紧地盯着文娜。
门呀的一声开了,江生一个趔趄就栽了进去。文娜被吓了一跳,她用手紧紧拉拢被子,江生,怎么是你?江生的脸刷地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准备……准备去……门口解手,被啥东西绊……绊了一下!
文娜看着满脸窘迫的江生,笑了笑,过来坐会儿吧!她说。江生不敢看她的眼睛,觉得脸快被火烧的融化掉了,他转身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