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温和的男孩,却被罚跪在外面写作业?

去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我带着两岁的女儿在小区的亭子里玩。亭子里趴着一个男孩,双腿跪地,在写作业。我正疑惑这孩子怎么跑这来写作业了,便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训斥他:“到外面来写丢人吧,下次再不写作业就到太阳下面去写!”他仍然跪着在写,好像没有人在对她说话似的。我本来以为她是男孩的妈妈,后来发现她脖子上挂着个工作证,我又猜测是不是小区里什么培训机构的老师。她训完男孩便背着双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那一刻我在想,我平时训学生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一副颐指气使、趾高气扬的样子呢?大概是吧。

我带着女儿避开男孩,怕打扰他,也怕他不好意思。但是女儿对这个写作业的哥哥很感兴趣,一直围着他说东说西,还不停地碰他东西,而那个男孩始终一声不吭,女儿挤到他那边,他也只是静静地自己挪开。看他不理自己,女儿生气地打了他一下,他也什么都不说,也丝毫不生气,只是静静躲开。女儿又拿他的卷笔刀玩,我说“不要随便拿哥哥东西”,他终于开口了,很温和地说:“没事。”我觉得这个男孩脾气真的很好。

这时,我注意到男孩在抄数学公式,每个十遍,我清楚地看到他抄的“正方形面积=边长X边长”,“正方形周长=边长X4”。我感到了深深的讽刺。且不谈这样抄数学公式是否真的有益于学习,即使真的有用,为了几个数学公式而去践踏一个孩子纯真的心灵,这样值得吗?我们有时候是不是真的本末倒置了?我真为刚刚那位女士和这个孩子感到悲哀。但实际上我自己不正在不知不觉中从事着这样的教育吗?我也为我自己感到悲哀。

反躬自省,作为一个语文老师,面对那些偷懒不背书的孩子,不也只是简单粗暴地让他们抄、抄、抄吗?殊不知,那被迫抄下的每一笔每一划都使孩子们和语文的距离越来越远,使他们对学习的兴趣越来越淡漠。因为“学习”这两个字给他们带来的只有逼迫、威胁、痛苦,开始他们可能还会碍于面子勉强背背书,可长此以往,他们不会再觉得抄有什么丢人的了,我曾经亲眼见过学生一只手握三支笔,边和旁边的人聊天边抄文字。他们开始变得麻木,不仅对学习,甚至对生活,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这样下去,他们的人生将多么无趣而可悲。

可悲的也有家长和老师,我们明明在做着错的事,却还总是自诩为了孩子好,苦口婆心地劝导孩子,现在苦是为了将来不苦。但是,如果一个孩子失去了热爱生活的兴趣和能力,即使将来功成名就,他又能获得多少真正的快乐呢?就像《红与黑》中的于连,他聪明有才智,坚韧有毅力,勇敢有野心,可是在他一次次所谓的成功面前,他真的快乐吗?或者说,他的快乐是正常的吗?

追求成绩当然无可厚非,但是为了提高成绩而伤害一个孩子的天性,剥夺一个孩子的快乐,那是多么大的罪过啊。林格伦说:“儿童需要管教和指导,这是真的,但是如果他们无时无刻和处处事事都在管教和指导之下,是不大可能学会自制和自我指导的。”诚如其言,我有一个学生,对学习毫无兴趣,整夜整夜地在家偷偷打游戏,白天就在教室睡觉,听说他入学时在班上排第一,我很惊讶,后来才知道,他整个小学和初中都是在他父亲的鞭打中成长的。到了高中,对于这种痛打他已经麻木了,甚至任何方法都唤不起他对学习一丝丝的投入。在一次班级活动中,我发现他的爱好是做手工,而且做得很好,我表扬并鼓励了他,他露出了难得自豪的笑容。可是当我对他父亲说起这件事时,他父亲却觉得男孩子做手工很丢人,坚决反对。他的父亲把他逼进了高中,用自己的标准(学习成绩)苛求他,鄙视他的爱好,结果却适得其反。更重要的是,孩子的心已经死了。可惜,他的父亲执迷不悟,顽固地认定自己的儿子一无是处。

苏霍姆林斯基说:“要相信孩子,从儿童进学校的第一天起,就要善于看到并不断巩固和发展他们身上所有好的东西。”如果用大众的标准去衡量,并不是人人都能成“才”,毕竟第一只有一个,毕竟金字塔的顶端那么尖,但是我们一定不能为了让孩子成所谓的“才”而扼杀他们心灵深处的种种美好,尤其是对人生对生活的热情,因为,我们首先都是“人”,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眼前,男孩仍在抄公式,女儿仍在捣乱,男孩静静避让。我拉着女儿的手说:“你看,哥哥一直让着你,哥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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