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瓜(文:非白)

盛夏时节,如果没有西瓜,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夏天?中国是西瓜大国,据说地球上70%的西瓜都让国人享用了。从古到今,西瓜都是人们最喜爱的消暑食品。古人率真,把西瓜又称寒瓜,如果在三伏天,听名字就有凉爽到不行的感觉。

吃瓜的文人不少,但留传的佳句不多,我最喜文天祥的《西瓜吟》:“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 把切瓜、赏瓜、吃瓜的感受都入诗里了。

我喜欢西瓜,喜欢吃瓜的感觉。

一、种瓜

我的家乡也种西瓜。以前没有地膜,也没有水浇地,瓜种在砂地里,砂石从河床挖取,运到地里均匀铺开。砂砾地保墒保水,种出的西瓜瓤沙味甘汁浓,有一股厚重化热的精气。

种瓜是门技术活,老家把种瓜的人叫瓜匠。瓜匠种出来的瓜耐活、个大、甘甜。在生产队,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才有资格种瓜看瓜。

包产到户后,我家种过瓜,对于怎样种瓜也就耳濡目染了些。

其实种瓜是一个持续细作、不断选择、优胜劣汰的过程。

苗子出来,要间苗。一窝瓜苗七八株,哪个成长性好,就要筛选,小心翼翼“挑肥拣瘦”,留下两三株健硕的,其余拔掉。

瓜苗长到结蔓的时候,要压蔓。压蔓须在烈日当午时进行,一边理顺瓜蔓,一边用砂砾压住。压蔓时要确定瓜蔓的去留,去留取决于位置,一般留主蔓和离主蔓最近的一两条。同时要理顺瓜蔓之间的关系,不能互相纠缠产生内卷,还要摆正瓜蔓的方向,让瓜蔓同向而生。

瓜蔓开花结上果,就开始坐瓜了。坐瓜属于“计划生育”,一个蔓上留几个瓜,在什么位置上留,掐掉哪些,一定要有舍有得。去留尽在手指间,这不仅仅是瓜的命运,也直接影响瓜的质量和产量,必须是经验丰富的瓜匠才能下手。

瓜在生长过程中,隔三差五要打尖 ,就是为了不让营养和水份浪费。定期把瓜蔓尖端生长的部分掐悼,把瓜蔓漫无目的的扩张消灭在萌芽状态。

最后,摆在我们面前的,是经过了多次优劣筛选脱颖而出的尤物。好吃的瓜,每一个都是用心打理出来的,吸收了大地的精华,再加上炎炎烈日下的汗水洒在瓜蔓上,才有爽甜可口的味道。

二、卖瓜

我小时候,还是农村大集体时代。那时期全民种地,几乎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出纳的钱匣子里只有卖完瓜才能看到现金。生产队希望每一个西瓜都能变成钞票。

西瓜即将成熟准备上市的时候,开始点瓜。所谓点瓜,就是生产队的会计出纳对瓜田的瓜清点数目,在瓜上编号并盖上会计和看瓜人的印章,一个瓜田一份台帐。每天卖出多少也要记帐,由两个瓜匠签字确认,最后和会计的台帐核对。

这是一种简单有效的农田库存管理方式。让看瓜的人偷吃不成,送人不敢,还要严防偷窃。

一条公路穿村而过,瓜田就在公路旁。瓜熟时节,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会停下来,司机和乘车的人坐在瓜田的凉蓬下,买个西瓜,边乘凉休息边吃瓜。觉得瓜好,还会买一些带走。

从早到晚,瓜棚下会围着一些七八岁的小孩,吃瓜的人一走,他们会围上去,抢客人吃剩的瓜皮啃,我们叫溜瓜皮。啃到露出瓜皮的绿,便仍进自己带的筐子里,拿回家喂猪。有时候小孩子们为了抢到一块成色好的瓜皮还会争吵。

有些好心的司机或客人,不忍看孩子们巴巴盯着他们的眼神,会取上一牙瓜切成小块,分给孩子们吃。也有人故意多留一些瓜肉,让孩子们去啃。个别吃瓜群众,瓜德不好,嫌孩子们围在跟前烦,吃完有意把瓜皮扔到远处沙土里。

头茬瓜是主蔓上结的,个头大,熟得早,口感好,能卖上好价钱。村民们要吃瓜,同样只有掏钱去买。而那个年代,村民们是不舍得自己掏钱买自己种的瓜。等到头茬瓜卖完,就到了立秋的季节,二茬瓜接着成熟了。二茬瓜口感差许多,便分给社员们,这时村里的男女老少才开始享受吃瓜的快乐。

现在农村人一家一户单打独斗闯市场,时常会被市场蒙蔽,乱了节奏。多年前,曾经和我一起溜过瓜皮的发小,种了一亩西瓜,卖不出去又吃不了,几千斤西瓜倒在了山沟里。想他当年溜瓜皮的日子,眼睛里只有对一块西瓜皮的渴望。

从无瓜可吃到西瓜过剩,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之间的距离就这么长。

三、吃瓜

西瓜据说是从西域传来的,尽管现在东西南北都种西瓜,但我还是觉得新彊的西瓜最好吃,当然我们甘肃的旱砂瓜、宁夏的硒砂瓜都是西瓜中的上品,特点是瓤沙、汁多、有蜂蜜般的甜腻,得益于得天独厚自然条件。

中国注册的西瓜种类有三千多,我品的太少无法评说,但是水浇地里产的西瓜水多而不沙,大棚西瓜就是沙糖水的口感,不可同质而语。

瓜多了,吃瓜的方法也多了。年轻人喜欢制作各种形状的冰镇西瓜,以及各种味道的西瓜饮料。甘肃河西走廊的人们,西瓜拌炒面可以当一顿饭吃,宁夏人偏爱西瓜拌油饼,那是另一种吃瓜的感觉。

吃西瓜能解暑解乏、消肿降压、美容美颜,但吃多了也挺麻烦。

我十岁那年,有一天吃过晚饭,天黑下来的时候,父亲说要带我去瓜田看看。父亲当时是生产队长,不用想我就知道,父亲这是要带我去吃西瓜。

到了瓜田,看到队里的会计、副队长和三位瓜匠,守着一个硕大的西瓜拍拍打打,说它是今年的瓜王。每年生产队会在几个瓜田里选出最大的瓜王,要么高价出售,要么送给公社或县里。今年的瓜王看来是由队里的干部和瓜匠中饱肚囊了,另加上我。套用今天的词语,是典型的微腐败行为,但是,我一直没有忘记那个瓜王。

瓜王大约四十多斤,我们一伙人没有吃完。而我因为吃得太多,肚子疼腹泻了一夜,在床上滚来滚去,只想把吃进去的全吐出来。

西瓜是最不好储存的,但我们老家可以把西瓜一直放到中秋节吃。我父亲会把瓜放在谷仓里,放时一定要小心谨慎,外表不可有一点损伤,安放好再不去理它。

到了八月十五取出来,切开,瓜心基本是空的,靠近瓜皮的地方还有瓜肉。摆在院子里敬献月亮,也许是月亮吃过的缘故,那瓜确实没什么味道,但我们吃的很开心。

这是当年的最后一个西瓜,吃完之后我就做起了第二年的西瓜梦。


PS:

今天全天都在看小说,眼看来不及写日更文,只好临时抱佛脚,抓了非白最近写的这篇“西瓜文”转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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