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不想社交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当我不想社交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与有段时间没消息的朋友聊天,问他:咦,怎么好久没见你在群里发言了?

本来也只是一般的ACG同好,关系可近可远,担心会有多此一举之嫌,犹豫了好几天不敢发问。终于还是有些在意,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大不了就是一条有去无回的留言嘛。

没想到那边回得迅速,也没有反感我多事,关心他的私人生活,只是很普通地回应我“在有意减少社交频率”。

这点我或多或少也想到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砍掉一两条社交渠道确实有助于休养生息。但我在意的是,他的社交活跃度减退是因为宝宝心累,还是“反正都是浪费时间,不如浪费得更有意义一些。”

我也有心情躁郁完全不想社交的时候。差点毕不了业和毕业了之后的碌碌无为,那段日子觉得谁都过得比我好,最讨厌别人突然的关心。太吵的群退了,天下清净。能不回的消息就装看不见,免得出口就是酸味火药味。朋友圈早关了,多看无益。我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大写的人,没有一两件值得说的事,底气不足,往社交场上一站绝对矮三分。干脆哪儿凉快待哪儿,姿态放低,怕人取笑先自嘲,人要问我意如何,嗯嗯哈嘿来一套。

等到现实稍微让人好过点了,能心平气和地和人家讲话了,社交渠道一开,发现也没人理我。得,怅惘虽怅惘,倒也乐得无人打扰。

说到底,社交这事儿也是锦上添花的热闹,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凡一方不如意,说错话了就像降维攻击。不过好坏也是比较出来的,怎么输入你我的成长经历能将彼此取得的成绩换算成可以比较的数值,是个难题。在不平衡的位置上,怎么将由衷的赞赏说得不像拍马屁,将诚恳的意见说得不像找茬,将负面的评价说得不带酸葡萄心理,也好难。保险起见少说话,因噎废食的方法是少和人打交道。

我那朋友也说,“发现自己更愿意专注于事”,无论是投入的热情还是取得的满足,社交都比不了。我完全同意,与一桌陌生人吃饭哪有在家看纪录片来得有趣。比起觥筹交错,一个人拼模型明显更有益于身心健康。如果我能自主选择,当然更倾向于回归自我的小天地。

但我曾一度以为,无法从社交生活中获得乐趣是我本人没有开放的精神和交流的态度,是我自己不能参与人家的话题找到发言的机会,又怎么能抱怨谈论的都是些无聊的东西呢?直到遇上一两个特别的人,确认过眼神,发现没有错,即使没有共同话题也不会把天聊死。没有敷衍,没有客套,有认同感也有新鲜感,你知其一,我知其二,你知其然,我知其所以然,只有这样,生而为人的孤独感才能在这浩浩渺渺的时空中得到慰藉。

当然,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毕竟大多数时间里我们只拥有自己,还是要孜孜不倦地从自己身上寻找或获得自己的幸福。悲观如叔本华,他早就告诉我们:每个人都不应该指望从别人身上,或一般来说从外部世界得到很多东西。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来说并没有多么重要,因为每个人终归都是独立的人。重要的是这个独立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让我想起了在看的漫画《汤神君没有朋友》,主角汤神裕二如书名号中的内容所示,是个非常以自我为中心,完全能自娱自乐,自称不需要朋友的少年。他常常用耳机在教室里听落语,周末了计划名胜古迹的圣地巡礼。虽然是棒球部的王牌投手,却常常令周围人感到头痛,算不得受欢迎。他也并不因此而苦恼。这才是我认为的个人主义的最高境界。套用叔本华的话来说,“一个人内在的东西越多,他希望从别人身上得到的东西就越少,别人对他来说也就越不重要。”

这一点社恐患者们就做不到,他们或被遗传基因决定,或受后天经历影响,总是过分介意别人的目光,为别人无意识的举动脑补出各种理由,而且多半是非常消极地归因于自己。他们不能停止感受来自别人的无形的压迫力,尽管那对于普通人来说都不一定存在。如果将对别人的重视程度定义数值的话,那么叔本华式的人物和社恐患者绝对是数值的两极,自我中心指数也是。社恐患者不会将自己摆在主位本位第一位,暴露在公众场合中他们就像不能见太阳的吸血鬼一样会受伤。也许只是被石头绊了一下,他们就会觉得别人看到的自己是个十足的傻瓜。他们的内心戏虽然丰富,却都是外在现实在他们脑内剧场的再现,并不是独立于外部世界的能给自己带来精神愉悦的东西。

我总是叫嚣着自己是个社恐,当然不是真的有心理学上认定的那种精神症,只是确实不擅长社交罢了。这种感觉就像面对一门学得很差的学科,只想逃避。一方面是因为学不好,话要怎么说,事儿要怎么做,技巧太多,规矩太烦。另一方面是不喜欢。社交多半是伴随着或显性或隐性的利益存在的,为了达到目的,你得是别人喜欢的那一个。很不幸地,我天生没有讨人喜欢的命,又笨拙地不会投其所好,扮演过太多话题终结者的尴尬角色。如今,我需要很用力地提醒自己,少说话,不得不说时就说废话,总之千万别说真话。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打心眼里觉得那种时候,自己就是个傻子。不知道该做什么,又不能完全放松做自己。所以会累啊。吃一顿饭超过两个小时,就会面部僵硬,如坐针毡,时刻幻想自己沐浴更衣,扑向柔软的床。

以前看过高材生放弃高薪工作在动物园当饲养员的故事,他的理由是“希望自己的同事不会说话”。也有博主称自己有社恐不参加闺蜜婚礼,却被扒出去演唱会的照片。可见,排斥社交的人也并非执着地想孤独地活下去,只是不愿意交流罢了。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里写过:“我们每个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价值,因此它们的意义是模糊的、不确定的。我们非常可怜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尽管我们说的是同一种语言,但不是所有人都懂你的意思,与那些不懂的人交流,倒不如闭上嘴。而用力读也读不懂别人的意思,不如花些力气在别的地方。

读一本难懂的书,如果词句生僻,可以去查字典,如果典故晦涩,可以去翻资料,实在不行,还有“书读百遍,其义自现”。但要弄懂一个人是复杂的,你看不到他的每一个习惯后面注释的原因和来历,也不可能在看到他的态度之前就做过相关了解。我曾经不喜欢一个女生,觉得她待人太过热络,但都是表面工夫,大家关系也就一般,用不着这样。直到最后一次见面,一起吃饭,她直言不讳地称自己的爸爸是个渣男,到处留情还都会负责的那种。我才隐隐约约从她对童年的叙述中体会到,她与人交往中的主动姿态,她表现出的亲和力,之所以让我觉得不够自然,是因为那是她在成长的过程里为了消除不安而选择的一种策略。

可惜,不是总有机会去了解一个人的故事。大部分的社交场合,我只能扮演一个沉默的傻子。大多数的时间,我都只愿意和自己相处。因为啊,无聊的对话随处可见,真正的交流难得一见。如果不是花时间走进一段亲密关系,取得不设防的交流条件,那就只有寄希望于天时地利的凑巧,能让我们胸无城府,各抒己见。比如长途跋涉的路上,歇在一树开得正好的花下,与一个不问来路去路的陌生人,随意交换一段人生的经历。这像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交流方式,用不上现代话术背景下的技巧。不过,就算是进入了网络时代,也总有表情包代表不了的表情,总有即时通讯传达不了的心情,这些,如果不能分享,那就只有留给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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